余欢腰间的那把匕首终于派上用场，月上中天的时候他们正在把树林里被砍断的木头往河滩边拖，想要扎船渡过这河，他抬头看天，深觉那月亮甚是多余，无论是十几年前还是今日，都在冷眼旁观，竟让他的心里白白生出些恨来。
“咦？看那边！”焉月指着远处对余欢说。
只见从河中心驶来一艘小渔船，正向他俩缓缓靠近。
“两位可是要渡河？”一位胡须灰白的老头一边摇着船桨一边扯着嗓子问岸上的两人，十分的平易近人。
“……啊？是呀，是要渡河！敢问船家是否能带我们过去？”焉月正要摆手拒绝，余欢便开口问道。
“自然是可以的！我家就住在这片密林后面，想必两位客官一定见过我家小儿子，他在那儿开了间茶馆！”老人家这般朴实真诚，好像他深更半夜出现在这条河上一点儿也不奇怪一样。
“多谢船家，只是不必了！”焉月冷冷的说。
“姑娘可是信不过老汉？也罢！你们若能自己渡河那便甚好，可这河中古怪极多，稍不留神就是有去无回呀！”那老头说完便调头准备离开。
“唉？老人家，晚辈们说话不知分寸，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告诉我们如何才能渡河啊？”余欢一副奉承的嘴脸，竟也没减少他原本的不羁与清俊，眨着眼睛在暗夜中发着光，让焉月想起了周渝言。
“四两银子！我带你们过去！”老头应声笑着对他俩说。
余欢愣了愣，心里正巴不得他是贪图银子才想拉他们同行，随即点点头准备上船，却被焉月一把拉扯到一旁。
“你干什么！你难道看不出……”
“看得出。”
“看得出你还……”
“无妨！没有时间了，我不想再多耽误一刻！”
“那也不能……”
“他若有异动便直接杀了，也省的我们砍树做船的功夫！”
说出这句话时余欢正把手放在腰间的匕首上，冷静的可怕，仿佛要杀的不是人，是只年事已高的老黄狗，他也被这句话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吓了一跳。
焉月看不出余欢有何不同，只是觉得他某刻的眼神，似乎带着些莫名的兴奋和欢愉。
事到如今也没别的路可走，两人转身便上了船。身后的密林里一个人影闪过，他双拳紧握，神情复杂，对着行至河上的渔船直摇头，正是早些时候与余欢在茶桌上攀谈的那个小二哥。
“两位可真是郎才女貌，好不般配，可成亲了？”船渐渐行至中心，余欢二人也并未发现有何不妥，但全程都把身上的弦绷得紧紧的，过了好久也没人回答那老头的话。
“二位贵客有所不知，我们这儿的人啊，成婚的都极早，我和我那老婆子正是娃娃时候就定了亲，风风雨雨几十年了，自从她跟了我啊，就没享过一天福！”也不知在说给谁听。
“那您这么晚了还出来拉活，就不怕婶子担心？”余欢总觉得河里有什么东西跟着他们，模糊中看那一团团水草在黑暗中涌动，只感到后背发凉便突然接了那老头一句。
“啊？……这……无妨，无妨。”老头正摆动着船桨却愣了片刻，说话间略带些克制不住的颤抖。
叮铃……叮铃……叮铃……
一阵风吹过，河上的雾气越来越大，伴着周身的腐烂味儿向余欢二人袭来，正在划船的老人家放下手中的船桨，不慌不忙的从腰间取下一串乌黑色的铃铛，被风吹的直响。
“您这是在做什么？”余欢感觉到有些头重脚轻，周围的一切都模糊起来，连腰间的匕首都拔不出来。
“不好！这雾里……有毒！”焉月想努力站起来拔出腰间的鞭子，却也只支撑了片刻就跌回了原处。
“你……你是何人！究竟想干……干什么？”余欢吃力的问。
“年轻人，你……你方才说什么？我老婆子？我老婆子？哈哈……啊哈哈……”片刻前还正在和他们二人话家常的老人家如今一转身，便开始疯言疯语起来，他边说边笑，深红色的牙龈露在外面，眼里却流下泪来，脸上一团灰白的胡须跟他的鼻涕眼泪混在一起，整张脸都痛苦的扭曲着。
叮铃……叮铃……叮铃……
他颤巍巍的摇动着手中的铃铛，嘴里振振有词的念叨着什么余欢听不清，只是围绕在船周围的雾气渐渐有些褪去。
“什么东西！”平静的河面上冒出了几个水泡，焉月感觉到周围有股说不出的诡异。
叮铃……
铃铛还在不停的响。
“你在唤什么东西？”余欢猛然间意识到什么，抬手盯着那老人手里的铃铛。
“什么东西？东西？哼！……无妨无妨，他们很久都没见过生人吃过生肉了，一定高兴坏了！”说这话的时候余欢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夜已深了，黑暗中的那双眼睛透着绝望的饥渴，痛苦着，自我厌恶着。
叮铃……
余欢突然被河里的什么东西抓住了胳膊！那冰冷的温度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天色虽暗，可他分明能看到那是一只乌紫的人手！指甲盖向外翻着，露出紫黑色的烂肉，不知还是不是人，但一定不是活人。
“小心！”焉月用尽全力，将余欢一把扯过。河里的那只手力气极大，将余欢右臂的衣袖撕扯掉了大半，粘稠的液体连着那只手上烂掉的皮肉粘在他的胳膊上，发出一阵阵令人作呕的恶臭，让一旁的焉月头晕目眩。可那只手缩回了水里立马不见踪影，船身周围的水草却越来越多。
叮铃……
“老婆子！来！看我今天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老婆子……”老头冲着黑暗嘶吼，用自己最大的声音。
好吃的？好吃的是谁。
余欢与焉月面面相觑，多少有些悔不当初的意思。
就在此刻，从幽深的河中露出了半张脸，却不知该不该叫个人。只见那半张脸上一双眼睛该在的地方独独成了两个大洞，洞中不时有蛆虫爬出，顺着水流的方向不停的蠕动。
一定是鬼！
余欢确信自己见到了恶鬼！
叮铃……
随着老头手里的铃铛声，河里那东西似乎找准了方向，迅速向着余欢这边移动着。余欢艰难的挪动着似有千斤重的身体，意识渐渐开始游离。
腾！
那双黑洞下的整个身体突然腾空而起，他们这才将河里那一团东西勉强看清，只见来者浑身淤青乌紫，脸上的鼻子和嘴巴都缩成了两个凸起，人身鱼尾，说是鱼尾，不如说是一双粘连在一起的腿上生出了几片异状的鱼鳍，那鱼鳍状的异物不仅长在腿上，还布满了它的背，而它的前胸，竟是两排密密麻麻的尖牙，生生把肚子掰扯成了两瓣，随着身体的扭动张牙舞爪着。
“快趴下！”焉月将全身的内力全部逼至她握鞭的右手上，只见她执鞭一挥，冲着余欢而来的那东西便被甩进了河里。
“咳……”她身体前倾，吐出了一口血。他们都明白，再有什么东西扑过来，她是万万也提不起鞭了。
“你们！”说话间老头更加用力的摇着手中的铃铛，船身周围似乎被什么包裹起来。
“啊……”
此刻动弹不得的两人几乎同时发出了一阵呼声，即使是他们这样的人，都有片刻的惊恐。
一直以为围绕在船身周围的水草，竟是那一个个怪物的头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