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继续说道:“老大,这酒我是万万饮不下,让我去喝几口杀了白老三那贼小子的几口热血,番才解渴。不对,不对,是解心头的一口恶气才对,哼!”
这黑衣人面如锅底,头大似斗,一双瞪着铜铃般的眼睛,如同丧门神一般藐视天下苍生!
他这般说着绝不喝酒,手却不自觉的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让人看了,甚是欢乐。
坐在黑衣人对面的是身着黄色衣裳的一位老者。他不仅衣服是黄色的,就连他的肤色都泛着金黄色的光芒。那黄金丝般的发丝如同一面铜镜折射出的光彩那般明亮!
他拿出一杆黄金镶白玉的烟枪,轻轻的在桌子上敲了敲,道:“老五,你可知道白老三是如何死的?”
老者的全身散发出黄金般的生命力,声音却如同九幽阴灵般阴寒,好像金属条慢慢的从石头缝中拉出来般的声响,让人听了刺耳难当,甚是难受!
黄衣老者刚一说完,黑衣人便猛地一窜,大声吼道:“二哥,我不是老五,是老四,那紫衣鬼才是老五呢。”
紫衣人坐在黑老五的下首,他轻轻的来回摩擦双手,似乎在这天地间,已没有任何东西能比他这双手更重要!
这是双怎样的手?
没有修长的手指,亦没有刚劲的骨节;不似女人的手那般柔软,亦看不出男人手掌的刚强!
可是,有太多的人不愿意见到这双手;若是看见它,也就离看见阎王爷不远了。
世上绝对再也找不出第二双这样的手!
淡紫的色彩布满双手,那微露的指甲如同十把锋利的紫刃,似乎每一刻都在等待去噬饮那鲜红沸腾的热血!
这双手虽然让人恐惧,可是却散发出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魔力,任谁看了,都忍不住要去多看几眼!
花郎也不例外!
自这双手映入花郎的眼帘,他全身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哪怕遇见再强的敌人,他也从未胆怯过!
可是这双手,却让他冷到了骨髓里。
看见这双手,他便想起了之前中的毒,那痛苦难当的感觉至今仍埋在他的心底!
世人都存在一颗恐惧的心,只是有很多人未被一些刺激的事情激发出来而已!
就好像,任谁被毒蛇咬过一口,冷不丁的再看见一条粗麻绳,亦会惊出一身虚汗。
就在那淡紫的寒光后面,花郎的脑海里猛然的浮起一抹鲜艳的红!
这红色是那般的耀眼,如同初升的太阳,不仅照亮了万物,也温暖了花郎的心,驱赶掉了他心中的不安!
花郎的脸上渐渐有了一抹不起眼的笑容,他微微饮了一口酒,轻道:“镇三山黑天霸,七十二路翻云掌已练至化境,碎石开碑刚劲迅猛,听说少林的大力金刚掌都不曾在他手上讨到好处。那身穿黄色衣裳的老头,便是一杆金枪扫四海,踏雪无痕走云端的金枪子,看他双目神光十足,显然内家功夫也练到一定的火候。再看那紫面郎君,不说他其他的,就光是那一双手足以匹敌天下任何暗器,若是被他的手指沾到,怕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无力回天。玫瑰夫人的事情,想必这些年你比我知道的多。”
他轻饮一杯酒,继续道:“这几人凑在一起,有趣,实在有趣的很!”
白脸汉子面露一股焦虑的神色,尽量压着很低的声音说道:“我看不一定有趣。”
花郎道:“这几人凑在一起,都够唱台戏的了,有好戏看,难道不有趣?”
白脸汉子道:“只怕有人要死在这场戏里!”
说完这句话,白脸汉子不由得看了眼小刀!
小刀看起来依然是那般孤独,那般倔强,刚硬的脸上丝毫没有一丝色彩。
花郎也望了眼小刀,道:“你担心他会死?”
白脸汉子道:“难道还有别人?”
花郎道:“我看死的未必是他,他腰间的那把刀,比这里任何东西都要凶险的很喃!”
白脸汉子似乎都不知道小刀的腰间还有把刀,他忍不住的向那把刀多看了几眼。
那把刀是那么的不起眼,那般的沉寂,就好像一位时刻都会被遗弃的孩子。小刀依然紧紧的握住这把刀,似乎这刀已成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也或许,这把刀正是依附在小刀的身上,才有了那么一丝丝不起眼的生命力!
白脸汉子忍住笑,转过头饮了一杯酒,喃喃的道:“那也算把刀?我看他只不过是位倔强的孩子,拿着个粗糙的玩具而已!”
花郎道:“那把刀确实不精致,但它绝对不是玩具,还是莫要惹它的好!”
玫瑰夫人似乎听到他们的对话,眼神游离的望了望花郎所在的方向,但终究没有捕捉刀任何东西!
在她眼里,多数人似乎都是那么的不起眼。更何况,这两个醉酒的落拓汉子?
可是,却有一人已深深的扎在她的心底——
小刀那冷静的眼神,坚硬的表情都无不让她久久不能释怀!
或者说,是白老三脖子上的那道刀痕,以及小刀手中那把不起眼的刀,已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从进门到现在,玫瑰夫人似乎都没有看出小刀有任何特别,那把刀更是像把破烂般的耸拉在那。
这世间,有许多种事物都是跟他们自身的形态不成比例。他们或许很沉默,但是一旦他们活动起来,比那狡兔更灵敏;他们或许很不起眼,但他们展现身姿的时候,将会另日月无光!
万物便是这般奇妙,一个看似不起眼的东西,爆发出来的力量或许能造成惊天动地的声响!
玫瑰夫人轻甩衣袖,缓缓的站了起来,柔声道:“酒,你们都已经喝过,该办正事了。”
她的话音是那么的温弱,好似一个闺秀对着恋人诉说心中的想念。可是,在这淡淡温柔的背后,却散发出一股无形的杀气!
金枪子阴恻恻的干笑几句,慢慢的转过身,对着小刀说道:“你杀了白老三?”
小刀看都没看他一眼,用着有些嘶哑的嗓子,一字一句的说道:“前几天,我是杀了个人,但我还没问他名字,他已倒下!或许我本就不想知道他的名字,他叫阿猫阿狗对我不重要,我只知道他该死!”
小刀一向不喜欢说很多话,这次却一股脑说了几句,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
金枪子道:“你用的是手中的那把刀?”
小刀这次闭紧了口,没有发出一句声响,但他那握紧刀的手已足以说明一切!
金枪子笑了起来,他笑的很大声,谁都看的出他已乐到了极致。
但他却不知道,他笑起来比哭的还难听!
金枪子收住笑声,道:“就你那把破铁,也能算刀?我都怀疑白老三并非是你杀的,而是看见你的刀之后,笑死了。”
小刀用着冰寒的声音道:“你可以试试,是不是笑死的?”
金枪子也不再开口,缓缓的拿出他那杆金枪,正将出手,却有一丝声音抢在他的前面!
“二哥,老大的酒我喝的最多,还是让我来!”
黑天霸的性子急,连他的声音都急速无比。
可这一切,却远不及他招式的变幻!
话音未落,他厚重的双掌已拍至小刀的面前。
雄浑的掌力,带出一阵凌厉的疾风!
小刀站立,拔剑,出招!
黑天霸攻势极快,停的更快!
一招未尽,他已停下!
因为小刀的剑已抵住他的喉咙!
他的双掌虽迅疾威猛,小刀的剑却在电光火石间后发先至!
这是怎样的刀法?
未见一点前奏,刀已出鞘!
握剑的人轻挥手腕,对手便已停下!
黑天霸甚至都没看清小刀是如何出手的,只见一道亮光闪过眼睛,他的喉咙便感受刀一丝的冰冷。
——死神般的冰冷!
刀尖虽已抵住脖子,但黑天霸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畏惧之色,他声音依旧很高很粗犷,道:“我输了,你赢了,动手吧!我眨一下眼我就不是黑天霸!”
小刀微微看了他眼。
收剑,坐下!
任谁挥出这么完美一击,都难免会有些自鸣得意,但小刀没有,他的脸依然很平静,平静的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开口道:“你走吧!”
黑天霸一脸的惊诧,瞬即大声道:“你真是个怪人,我要来杀你,你却放我走?不过我可告诉你,别以为你放了我,我便会对你心存感激。他奶奶的,晦气晦气!记住了,小子,下次我好会找你的,走拉,走拉……”
声音还在屋内飘荡,他的人却已飞到客栈外!
这一切发生的是那么快,却是那么的自然,自然的让人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家都还沉浸在刚刚那场战斗中,斗士们却已离场!
玫瑰夫人轻盈的笑了起来,拍着双掌笑道:“好刀法,好刀法,这就难怪白老三会死在你的刀下!”
小刀这才望了眼玫瑰夫人,冷冷的道:“我的刀,一样会杀女人!”
玫瑰夫人听后,笑的更大声了,轻柔道:“你还小,不懂的女人的魅力,或许今天你看了我之后,你的想法就会改变了。”
小刀不再做声!
金枪子却冷冷的道:“那你的刀,会不会杀老人?”
小刀道:“刚刚你没试着,现在还不迟!”
金枪子额头青筋暴露。目露凶光,右手紧紧的握住那柄璀璨的金枪!
但他的脚步却没有他的那杆枪那般滑溜,他的脚似生了根般,始终没在向前走一步。
小刀刚刚的那一刀已深深的留在他的心底,好似一堵厚重的墙,闷的他透不过气,抬不出脚!
金枪子自信赢黑天霸还是可以的,但要一招制胜确实万万不能的!
金枪子没有再动,因为小刀的那把刀,或是因为他心中已产生恐惧的心思!
任谁有了恐惧的心态,再去做一件事的时候,自然不能将自己的能力发挥到极致!若是强行埋藏那颗恐惧的心,或许将连整颗心都会被迷失!
金枪子行走江湖半生有余,自然懂得这个道理,所以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
等待一个绝佳的机会,反扑而上!
……
紫面郎君缓缓的站了起来,用那只惨碧的手指着小刀说道:“年轻人,你的刀法虽然很快,可是你却忽略了一点,很重要的一点,这一点足以让你今天走不出这间客栈!”
他的话语中似乎带着无尽的忧伤,就好像在给他至亲的人送终一般!
小刀缓缓的将眼光扫向他,冷静的盯着他,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紫面郎君继续道:“自古双拳难敌四手,那黒厮虽然走了,但我们还有三人,你自信能一刀杀了我三人?”
小刀心中虽早已想到这一点,可他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畏惧之色,任谁在他脸上也看不到一点的胆怯,除了如铁般的冷酷,便是夹带着出奇般的冷静!
没有人比小刀更清楚他自己的刀法!
他知道,他一刀出手,已无余力。若是再勉强的紧接着出第二刀,那必将会是破绽百出!
因为,他的刀法讲究的是速度,比闪电更快的速度!
小刀心中没有一丝的惧怕,因为他更清楚,战术有时比武功更有用。扭转这不平衡的局面便要依靠匪夷的战术变幻!
他犹记得,那一次在深山中,他亲眼看见一只受伤的豹子被四只土狼围攻!
当时心下他认为,豹子必死!不仅仅是因为土狼的数量,更重要的一点是豹子先前已受过伤!
可令他想不到的是,豹子不仅没死,还将四只土狼一一咬伤!
蓦然间,小刀的脸上闪现一抹异样的光彩!
很明显,他的处境比那只豹子要好的多,至少他现在还没受伤!
没有丝毫的预兆,他的刀已出鞘!
没有丁点的前奏,他的人跟随着刀一跃而起!
紫面郎君没有看到一点的刀光,他的脸色却大变。
他已做好十足的防备,此刻却惊慌的要命!
他惊的并非是小刀的那把刀,虽然那把刀的主人出手很迅疾,可是此刻刀锋却没有划向他!
小刀虚晃向前出招,却反身将刀锋划向了金枪子!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得大惊失色!
短短的一招,却变化的如此之快,或许也只有小刀能够做到。
金枪子神色大变,他万万没想到小刀刚刚还在全神贯注的注视着紫面郎君,此刻却转瞬间向他出手!
玫瑰夫人和紫面郎君同时对着金枪子大声喊道:“小心!”
金枪子不得已只有仓促间举起他那杆夺目的金烟杆,迎对小刀那绚丽的刀光!
这是怎样的刀光,没有华丽的姿态却足以散发夺目的光彩!
这刀光下隐藏着怎样的力量,没有人知道!
紫面郎君也不知道这刀法有多么的诡异,但他心中却散出一个坚定的信念:小刀必死!
他心中冷笑,眉头一展,似鬼魅般的举起一双散着寒光的手向小刀身后袭去!
他嘴角轻扬,心中甚是得意。他自信这世间还没有谁能够从他淬炼百毒的手下逃生!
就算一刀劈了金枪子,小刀也还是逃不掉紫面郎君的手!
他们之前看错小刀,现在仍然没有看清小刀!
就在紫面郎君的手只离小刀身后三尺左右,小刀忽然一个凌空倒转,双脚踢着金枪子的烟杆,蓄势向紫面郎君砍去!
这反身一刀,借助金枪子烟杆的反弹之力,比先前的更快更有力!
紫面郎君的脸似乎都已成紫色,他从未想到小刀在之前的转身之后,还能再次回转变招!
他的心再一次惊到,血液似乎都已冻结!
他对自己的双手太自信,只想着从后面偷袭小刀,从未想到还要怎样全身而退!
世人多数都有这种毛病,自以为自己的想法很伟大,却不晓得已跟随着自己的想法走入一个死胡同!
紫面郎君已无退路,不得已,只好凝聚内力在自己的左手,挡住那划向自己面门的刀光!
手是百炼而成,拥有他的人常以此夺目的站在人群里,沾沾自喜!
刀是一把废铁,看过他的人十有八九对此嗤之以鼻,不以为是!
可是,手终究是肉生成的,而拿刀的人却有一颗不以万物改变而变动的心。
刀滑下,没有绯红的鲜血洒下。
收住招,小刀已退回到原来的位置。
只留下紫面郎君自己痴傻了一般站在那!
以一个单手微微上扬的姿势,似一个雕塑般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