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床上足足躺了三天才让这突发的伤寒好了大半,她在他床边无怨无悔的精心的照料他,两人似乎都有默契绝口不提那夜的事。
在他病好的某天他突然冷冷的对她说:“萧依依,把东西收一收明天准备上路。”
“好。”她柔顺应道。一如往昔她从来不问他会把她带到哪里,其实也早已习惯了,在一个地方他们通常都不会呆太久,这次在杭州呆了半年算是久的了,所以明日他们又要出门游历了吗?
次日,她拿着自己的随身包裹到大门和他会合,令她目瞪口呆的是大门外停着的那辆华丽又舒适的马车,最招摇的是马车上插着红黑两色的镖旗,江南一带最有名气的龙门镖局的镖旗。
是要雇人保护吗?可是凭他的恶名他没去找别人麻烦别人就要偷笑了,哪个不长眼的人敢惹上他?她不解的看向他。
他脸上的漠然看不出什么端倪,看样子他也不想对她解释了。
“上车!”
“不要。”她毫不犹豫的拒绝。这一路上他们都是共乘一骑,她才不要坐那个该死的马车,就算它看起来有多华丽多舒适她也不要。
不对,难道他是想?突然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会是她想的那样,他是想把她丢下吗?是吗,是这样吗?
他轻而易举的把她丢上了马车,但她岂会善甘罢休,她掀起了帘子无所畏惧的看着他说。
“你试试看敢把我丢下一个人。”
龙门镖局诸人倒抽口气,这个萧大小姐敢情是活得不耐烦,敢这样对令人闻风丧胆的魔煞这样大不敬的说话。
奇怪的是他没有发怒,也没有把她撕成碎片,只是深深望着她片刻。
“你是担心这个吗?”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在她眼前撕成碎片。
“萧依依,从现在起你自由了。”
谁管那张什么破纸,从跟着他第一天开始她就下定决心要跟着他一辈子了。
“殷爷,从我跟着你那天起,我生是你殷家的人死也是殷家的鬼,我是不会回去的。”她坚定无比的说。
这个更简单他伸手一指再度把她丢回马车去。
“你这个混蛋,胆小鬼,懦夫,你……”话音未落,再一指彻底安静了。
若不是面对的是魔煞,眼前这一幕他们还真想笑出声来,没想到娴雅的千金小姐骂起人来居然是这么的泼辣。但他们不敢,尤其是熊总镖头。都怪那五千两银票惹得祸,害他没有事先确认一下委托人的身份。
他真的很想对他说,“殷爷,我再倒贴你五千两能不能取消这个委托啊”。但是啊,他还是胆小的,不敢开这个口。
“我要你们毫发无伤的把她送到川城的天剑门。”
“是。”
“这把剑总镖头认得吧?如若稍有差池知道后果会如何?”
“知,知道。”不但他小命难保,还要满门被灭。他的额上已是潸潸一层冷汗。
所以护送一个区区小女子,不但他这个总镖头亲自出动了,外加镖局内所有好手都倾巢而出,更是从其他分号调集人手,就算护送朝庭贡品他都没有这么大的阵战过。
“很好,现在你们可以启程了。”
“是。”
他翻身上马和他们完全不同的方向,可怜坐在马车里的萧依依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眼睁睁看着两人分道扬飙。
她第一百零一次的恨起自己不会武功,要不可以自己冲开穴道,现在连开口威胁他们帮忙解穴都不能,只能等二个时辰后自解,殷野不知道逃到哪个天遥海角去了。
或许她还要感谢他没有用重手法点住她?他为什么不干脆一指封住她穴道等到了川城再醒过来了好了,这个该死的,杀千刀的自以为是的臭男人。
她一边流泪一边恨恨的在心里咒骂他。
……
正坐在自家大厅喝着上好的碧螺春的展云风突然听到大门外一声巨响。是谁,哪个胆大包天的兼不知死活的家伙敢踹展家的大门。好久没活动活动筋骨了,正好来了个不怕死的给他练练拳头。
“五五弟?”他语无伦次,还没来得有所动作教训一下那个不怕死的家伙,他自己倒被吓了一跳。
“三哥。”他茫然的叫了一声。
她说得对,他是胆小鬼是懦夫,不敢面对爱上她的事实,也不敢面对她是仇人的事实,所以干脆把她打包丢回天剑门,这样就能船过无痕了吧?
可是不见她却更是想念她,所以他一路不敢停除了让马儿必要的休息。不敢回天山,师父的碎碎念可不是普通的魔音所以直奔洛阳,三师兄虽是毒舌派掌门,但被毒死可能比念死更好一点吧。
“你怎么成这个样子?”展云风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现在不是应当意气风发的在江湖上瞎逛吗?眼前这个憔悴得像难民的男子真的是他那个传闻中人见人怕的五师弟魔煞殷野吗?
“我,我,我……”我了半天谁都没搞懂他想说什么。
“三哥,有酒吗?”终于他说出了一个完整的句子,一醉解千愁,醉了就一了百了了吧。
“有。还不快去准备!”
“是,大少爷。”下人不敢怠慢匆忙下去了。
许久,展家客房。
“五弟,你没事吧?”
“我没事。”他睁着醉茫茫的双眼看着他。
他出指轻推了他一下,‘咚’的一声他应声而倒,这样还叫没事?一年未见,五弟怎么从那个无情无欲的大冰块兼大木头变成这样痛不欲生的样子?他皱起了眉。
他在展家住了一个多月,日日喝得醉茫茫的,偶尔清醒一点的时候,就是抱着一堆宝蓝色的“破布”发呆。好吧,就算没了一只袖子姑且称之为新衣吧,显而易见是某位姑娘的杰作。
展云风旁敲侧击了许久,终于有那么一点点明白前因后果。只是那个‘武林第一美人’萧依依不是才色双全吗,怎么会做出一件如此失败的衣服?亏得他那痴情的五弟还当宝。真是传闻都不可信,没想到是一个草包美人,枉费原本他对她的评价还算很高的说。
“五弟呢?”
“殷少爷在酒窖呢!”下人第一百零一次给出相同的答案。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呜,他的杜康,他的西凤,他的西域葡萄美酒,最重要的是让五弟再这样喝下去他八成会死于酒精中毒,然后他会被师兄弟们围殴,为了免于这样的命运,他只好天降大任劳他口舌了。
……
酒窖里酒香扑鼻,一个高大的男子正坐在里头喝得不亦乐乎。看着他脚下的四五个坛子,唉,五弟的酒量倒是越练越好了。
“五弟,酒好喝吗?”他的美酒啊,心在滴血。
“三哥,陪我一起喝。”打了个酒嗝,他继续努力。
他的眼角抽搐,敢情他是嫌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要呼朋唤友把酒言欢才过瘾吗?
“五弟,你是存心上三哥这醉生梦死吗?想不到名闻天下的魔煞还是一个酒鬼,怎地我从前就没看出来你有这等本事呢?”他暗讽。
但殷野没有理会他,他的脑海里一遍遍都是她的声音。
她说,“殷爷,我愿为奴为婢侍候您一辈子。”
她说,“殷爷,求求您,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不要把我卖掉。”
她说,“殷爷,我生是殷家人死也是殷家鬼。”
她说……
一记空手夺白刃展云风险险朝他劈过去,但拳来掌往几招过去他还是无法夺下殷野手中的酒,而他险些中招累得躲在边上喘气。
真是气死他了!师兄打输了师弟,若不是殷野已经醉了七八风他的俊脸可能被他揍成猪头正好成了他的下酒菜了。算了,谁叫五弟是诸师兄弟中武功最高的,连掌门大师兄都打不赢他,算起来他还不算最丢脸的。
“三哥,你站那么远做什么,我们干了这一坛。”
他朝天翻了个白眼,瞪着那个喝得七荤八素的家伙。
“五弟,你要是真喜欢萧依依就把人给追回来,躲在这里成天喝个醉醺醺的很痨种,很丢脸。”他非常不屑的指控。
“不喜欢。”萧依依三个字是他的禁忌,他的脸色陡变。
“不喜欢那你为什么不杀她。”
“她是女人!”
“是噢,女人。你灭了雪山派,里面没有女人吗?”
难怪师父总说五弟是榆木疙瘩,依他看是块朽木配那个草包美人正好。
殷野脸上有种被拆穿的狼狈,他抿着唇无语,握着酒坛子的手却青筋抽动。
“五弟她是无辜的。”
“那我们殷家的人就该死了吗?为了谋得殷家的产业竟然恩将仇报,若是及早通知殷家又岂会遭到灭门。”他愤愤的说。
“可萧老太爷已经死了,十万两黄金已经让萧家得到教训了,现在的萧家因为资金周转不灵早乱成一团了。而且人家送上这样一个千娇百媚的女人给你,你就不能好生对待人家?”
“她姓萧。”这句说得咬牙却齿,他心里无比痛恨这一点。
“她姓萧就罪该万死了吗?你有本事杀了全天下姓萧的人。五弟,你公平一点,殷家出事的时候她都还没出生呢。你已经报了仇,这样已经够了不要再执着了。”真想敲开他的木头脑袋这么死钻牛角尖。
这样已经够了吗?他的眼神落在不知名的地方,这样真的够了吗?亲人们可以在九泉下安息了吗?可以了吗?他茫然,狠狠的灌了一大口酒,辛辣的滋味在嘴里散开,这酒还真苦。
“你真的把她丢回天剑门了?”再接再厉,就不信五弟还能稳丝不动。
“嗯。”
“听说萧家正积极联姻,目前岭南的杜家最有望胜出。唉,可怜萧依依国色天香真是便宜了杜老头。”
杜老头?他的双眸突然变冷心中一紧,她真的要嫁人了吗?还是那样不堪的人?他大伯是疯了还是傻了给她挑一门这样的亲事?
“你以为她还是从前的那个天剑门大小姐?她现在可是残花败柳,依她大伯的势利……”
“啪。”手中的酒坛摔在地下,一室的酒香。展云风被他激动的神情吓了一跳,唉,可惜了那半坛的好酒。
“她不是!我们是清白的,我没有碰过她,她还是处子!不准污蔑她的名节!”他暴怒的吼道。
原来五弟还没下手啊,难怪一脸郁闷,那五弟现在不就是一个纯纯的在室男?简值就是逊毙了!记得他满十八岁时大家想让他开开荤,结果不到一分钟那个花魁被他丢了出来。
又或者五弟身患有隐疾?否则孤男寡女独处一年萧依依还是完璧之身?他的眼光带着异样的瞟向他的下体,唉,看来还是飞鸽传书给四弟,风家专营珍奇药材,应当有治这方面的灵药吧。
若是殷野知道他的三哥此时所想,恐怕那坛酒不是砸向地板而是他家三哥的身上了。
“五弟,你别急这种事慢慢来,你别生气。师兄们一定想办法治好你。”开玩笑,身为一个男人有此隐疾当真是痛不欲生了。他一脸同情。
殷野一头雾水,这又是哪跟哪,三哥酒没喝倒比他先醉了。
“她一个姑娘家跟着你东奔西跑了一年,又被你卖到女肆谁还会信她是清白的。”他叹道,这个五弟还真够狠心的了。
“我没有要把她卖入女肆。”他冷冷的说,那天他当下就反悔了不算。
“是啊,没有,你最好没有。”展云风没好气的说。
他心口一窒,面如死灰,虽然他当下反悔了可是他真的做了。他没有忘记那天她绝望的表情,在他怀里哭得那样伤心欲绝。
“反正你又不喜欢她,她又是你的仇家,让她受此报应也算是老天有眼了。”他假惺惺的感叹道。
他的脸上凝了一层冰霜,也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害怕。
“五弟,你还要继续醉死在这里吗?真要等萧姑娘成了杜老爷的小妾被折磨得生不如死你才会后悔吗?”又是一记重锤敲在他心上。
不,不要,他不要!一想到她嫁给杜老爷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他就不寒而颤。萧云贵把她给了他,她是他的!他霍然起身迅速消失不见。
“喂,五弟,三哥我还没说完呢。”他在身后哇哇叫,还好五弟看来也还不算是朽木嘛,他的美酒可算是保住了。他优哉的出了酒窖,突然脑袋灵光一闪,糟了,他忘了。
他飞快的冲向大门,只来得及看到那个绝尘而去的背影。
“五弟,回来。萧姑娘她没有回天剑门哪。”他在背后无济于事的大喊。
天啦,日后五弟知道他的谎言会不会揍得他满地找牙啊,他是不是要赶紧带着他的亲亲娘子上天山避难去,呜呜,真是师兄难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