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神山远近闻名,因常常发出怒吼声让人敬畏。
它坐西朝东,南北走向连接着大齐国和呼沙国,成为大齐和呼沙国分界线,朝东是大齐国,朝西则是呼沙国。
呼沙国的人以暴虐弑杀闻名,但他们对怒神山更加敬畏。
无他,是几百年老辈人留下的传统和祖训。
大齐国的官员们,只要来到此山附近地域为官,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官,必先来到此山山脚处怒神寺拜祭,求怒神保佑自己为官这几年继续沉睡,以便能平稳度过。
听说怒神发怒,不仅地动山摇,还会喷发出熊熊怒火,烧毁世间一切生物,同时那遮天蔽日的尘埃,会让人窒息而亡。
这样的浩劫,只有生活在它山脚下的孟家村的人能得到怒神的庇护而得以生存。
孟家村,因怒神山而出名,因怒神山得到人们的尊重,因怒神山地位也水涨船高。
孟家村的女孩不愁嫁,还能高嫁,男孩更不用说,即便是穷的叮当响的家境,也会有外村的女孩嫁过来,只为了能给家族带些神气,得以旺家并受到怒神的庇护。
怒神山山顶是一个幽深无底的黑洞,怒神的吼声就在此处发出的,传说,那是怒神在打呼噜,正在酣睡,如果怒神醒了,那可就是毁灭之日。
在孟家村北,离怒神山最近的地方建了一座怒神寺。
怒神寺不大,是两间正房几间厢房形成,没有院落,香火谈不上旺盛,因为平时的香火都是本村人供奉,只有到年根,周边的大大小小的官员带着祭品才会来拜谢怒神,让他们又平安的度过一年。
因此传统,孟家村成为远离战火的世外桃源。
遗憾的是,靠山吃山的传承在孟家村取缔,即便是荒年,也没有人敢上山去采集野果或是打猎,怒神被惊醒,那可是灭顶之灾。
大齐祥瑞二十五年初秋,怒神山依然冒着淡淡的烟雾,在那塌陷的大坑周围已是白雪皑皑,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银光,远远望去,仿佛缠绕着一圈玉带,所以,怒神山官方称为玉带山。
跟峰顶不同,半山腰处依然墨绿成黛,郁郁葱葱,这绿被白色烟雾笼罩着环绕着,半露半掩,似真似幻,犹如仙境。
呼沙族人又一次开始秋季抢掠,这次攻击很是猛烈,接连几个县城都被攻陷,就连距怒神山最近的魏县也没能幸免。
孟家村又成了临时避难所,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来此避难的,必须是跟孟家村人是亲戚才能准许进入村界,否则,对神明不敬,会降罪自己家族以及后代身上。
因亲戚关系能进入孟家村的,也是有条件的,一是要在怒神寺献上贡品,二是奉上一年的香火钱。
这两条需要不少钱,一般人家都出不起,尤其是逃难的,很难凑出这么多的银子。
没银子的,献不上贡品的,村里亲戚也不帮着出钱的,那么想进村就要在怒神寺门口跪上三天三夜,以表示对怒神的敬畏,不守此规矩,则要被怒神神仆-孟家村守山队驱赶。
在村口土道边上,散乱的建着许多的茅草屋,这些茅草屋有些是村里人为来此避难没钱献上贡品的亲戚所建,有些是避难人自己搭建的,还好,跪拜三天,家里只出一人代表即可,其他人都可以在茅草屋暂居。
茅草屋都住满人,没钱的占着大多数。
每到这时候,里正就成了大人,护山队则成了维持秩序的捕快。
跪拜也不是随意跪的,需祭祀大人安排,每次多少人是有定数的,所以,即便想在怒神寺门口能早日跪拜,是要托人说情的。
三天三夜是对人身体极限的考验,能捱过去的人都是得到怒神信任的人,不能捱过去的,病了的也算是肃清自己的罪孽,死了的,算是捐献灵魂,给家人带来宽恕。
韩暖与宁嬷嬷没有排队,直接安排跪拜,因为她们是魏县韩县令的家眷,孟家村因为韩县令赋税被减免不少,所以算是关照,随时可以去跪。
按理说她们是不用跪拜的,不管是韩暖的表舅帮着拿出祭品还是对村里的特殊照顾。
可是没有人为她们说话,原由很简单,韩县令被杀,人走茶凉很突显。
在跪拜之前,韩暖的表舅和表舅母跟宁嬷嬷大吵一架,那时韩暖魂魄刚刚到这里第三天,正顽强的跟病魔作斗争,迷迷糊糊的没有完全弄清楚。
韩暖魂魄依附的小女孩叫韩暖风,与她本人只差一个字,很诡异很奇妙。
宁嬷嬷是个性格倔强的,看到韩暖不在发烧,没什么事了,就去怒神寺门口跪拜。
在宁嬷嬷念叨诅咒中,韩暖了解一些,也知道宁嬷嬷的心思,她是着急想快些进村,好解决那二十亩田地的事情。
表舅表舅母在没有露面,只是让大表姐孟秀枝和二表姐孟秀叶送过来些冰冷的玉米饼子,数量不多,只够一人吃。
从战乱中逃亡,没等喘息片刻又要三天三夜的跪拜,恐怕对于年轻人来讲都是极难的考验,何况还是上了年龄的,同时还又冷又饿,这样的情况,没能让宁嬷嬷挨过三天的跪拜。
韩暖望着躺在稻草上的渐渐冰冷的宁嬷嬷,心里很不是滋味。
对于对宁嬷嬷的感情,也就几天时间,前身女孩韩暖风在逃难中高烧魂已离去,三十多岁的韩暖则附魂来到。
在这几天记忆力,宁嬷嬷背着她惊慌失措的跑着跑着,唯一的希望就是孟家村,仿佛孟家村就是天堂,只要到了孟家村就有生的希望。
然而,孟家村的规矩却让宁嬷嬷失去生命。
宁嬷嬷是母亲的奶娘,当呼沙族人攻进县城开始大肆杀戮时,是宁嬷嬷带原主逃亡的。
厮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断壁残垣上溅满猩红的鲜血,残肢断臂随处可见,熊熊烈火四处蔓延,在原主的记忆中仿佛人间炼狱。
难怪小女孩会发烧,这种场面,即便韩暖这个成年穿越女,也几晚都是噩梦不断。
能从这样的环境下逃出,可谓是命大,也全仗着宁嬷嬷的果敢。
韩暖叹息一声,伸手将宁嬷嬷半睁的双眼轻轻的合上,低声说:“嬷嬷,您护着的韩暖风已经在几天之前高烧时就去了,我是从另一个时空飘过来的孤魂,当时不敢说怕您不信,现在您离开人世,一定会见到您家小姐,就会知道真相了,虽然咱们才交往几天时间,但我是感激您的,您全力的保护、照顾,为了让我能得到孟家村的庇护而失去生命,韩暖这辈子都会谨记您的大恩。”
说到这,韩暖哽咽,潸然泪下。
心很痛,虽相处几天,但以往记忆刻骨铭心,宁嬷嬷的慈爱、勇敢、疼惜、呵护,像潮水般的涌上心头,这是前身韩暖风的情感,同样让韩暖感同身受。
韩暖缓缓跪下,给宁嬷嬷磕了三个头……..
这种礼节是发自内心的。
她头伏地轻声痛哭着,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前世的亲人,为韩暖风内心里亲人被杀的痛苦,为孟家村的破规矩害宁嬷嬷身亡的怨怼。
能对怒神山这样的敬畏,为什么就不能对生命珍视些呢?难道就不怕老天怪罪吗?不怕失了阴德遭到报应吗?
韩暖心里很气愤。
生气归生气,自己一个外表十岁女童,自然抗拒不了这几辈子人传承的规矩,她现在最大难处自己孤身一人下一步该怎么办?
在韩暖风的记忆力,爹娘、外祖父外祖母在战火中失去生命,弟弟被爹爹手下带着出府的,不知逃没有逃出去。
投奔孟家村是母亲急忙交代的,弟弟如果还活着,也会送到孟家村来。
孟家村住着的亲戚是出了五服表舅,对表舅及表舅母有些记忆但印象不好,心里反应出来的情绪是厌恶,应该是表舅母和表姐们贪得无厌所致。
这样亲戚韩暖不敢奢求什么,只能心里做最坏的打算。
正想着,屋外响起众多人的脚步声,只听那些逃难的人们奉承讨好的声音说:“里正大人来了,”“见过里正大人…”
韩暖没有抬头,依然跪在那默默为宁嬷嬷祈祷,希望宁嬷嬷下辈子能托生个好人家,但没有寄希望穿越。
穿越不是谁都能摊上的,几率太小。
没等里正出声,就听一个女子惊诧的说:“哎呀,风儿,你怎么能给一个下人下跪啊,这么不懂规矩,你娘是怎么教你的?”
韩暖被表舅母尖厉的声音惊醒,恨恨的说:“表舅母,宁嬷嬷能将我从魏县救出来,又为了我能受到庇护而失去生命,难道不值得我一跪?”
表舅母的声没有回答,不知是被没有反应过来,还是被韩暖的话噎到。
进来的人都停了下来,韩暖风再怎么不济也是县官家的小姐,也许心中的敬畏还在,韩暖心里嘀咕着然后默默的站起身。
还没等回头,一个脚步声传来,紧跟着苍老的略带嘶哑的声音响起:“宁嬷嬷将生命献给怒神,她所庶愿的人可以得到孟家村的庇护,送葬吧。”
韩暖有些惊讶,正想问问怎么回事,却被表舅母一把拉住,然后跌跌撞撞的被带到茅草屋外。
就听门外的里正说:“现在开始敬神送行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