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位老者举着一面三角旗帜走进屋里,旗子上画着符咒,还挂着铃铛,在屋里做法后走出,面朝怒神山的方向处举起旗帜,里正带着众人尾随在他身后,齐齐朝怒神山跪下。
六个男人和四个女人,头戴树枝编制的头饰,脸上用动物血画上怪异符号,肩上披着用干草扎着的披肩,腰上系着用符号绘制的几条树皮,树皮上打着小洞挂着铃铛,排着队叮叮当当的走过来,先是冲怒神山手舞足蹈一般,然后边走边跺脚吟唱着进了屋。
仪式肃穆庄严带着敬畏带着诡异。
宁嬷嬷的尸体用木板抬了出来,身上裹着草席,头部则用白色粗布覆盖,白布四角还挂着铃铛,草席与白布上画上符号,是暗红色,隐约带着血腥气,很渗人。
老者走在最前面,里正也带着人站起,跟着吟唱的队伍,往北边山坳处走去。
先前听避难的人说,北边山坳处有一个无底黑洞,传说那是通往怒神居所的道路,凡是怒神神仆,死后尸身都要从那里投下去,伺候一段怒神后,怒神会安排去阎王爷那轮回,下一辈子定能托生到富贵人家,而得到怒神亲睐的,会教导修炼,日后还能得道成仙。
那是圣地,一般人都不能去,韩暖只好远远的目送宁嬷嬷,内心祈福,祝愿她下辈子生在一个和平年代,并能终生幸福安康。
其实,在韩暖心里宁嬷嬷是去火化的。
怒神山是个活火山,当有一天突然闻到飘过来淡淡的硫磺气味时,又听到这样怪异的传说,前世作为地质勘探员的她,就已经知道了。
之所以怒神山会时常发出轰鸣声,有可能是地下熔浆活动或是地下水流造成的回声,也有可能是火山喷发后,山顶形成巨大的山洞,山风形成的声响,不管哪种原因,绝不是怒神呼噜声。
虽自己明白,但不敢挺身而出讲解这些科学现象,怒神的传说可是孟家村几代人的传承,并成为传统让周边几辈人尊崇。
几代人,说明此山在几百年前喷发过,看样子火山威力很大,能形成这样的传统,对那些幸存下来的人们,可谓是一场浩劫,要不祖祖辈辈也不会对此山这样的敬畏了。
不知孟家村的人是怎么逃过那次劫难的……
表舅孟二旺代表亲人跟着前去送葬,这是韩暖第二次见到他,知道他心里是不情不愿的。
不用从别的地方证明,只要看表舅母张孟氏满脸怨恨就能了解到。
宁嬷嬷不仅是个下人,看样子以前为什么事还难为过她,所以才一脸的仇恨和愤懑。
可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关于那二十亩地的。
表舅的父亲孟兆来与韩暖的外祖父孟兆波是出了五服的堂兄弟。
听宁嬷嬷这几天念叨和韩暖风的记忆,外祖父孟兆波,是孟家家族的一支旁支,也是这旁支难得出现的一名秀才。
只是刚刚成为秀才,父母就先后得急病去世,外祖父守孝六年后,心淡然如水,没有再去科举的念头,随变卖一些家产,拿上银子出外游历。
在南方遇到洪水,被于家姑娘所救,俩人互生爱慕,以当地风俗娶她为妻,在南方生活一年后,告别岳丈带妻回到老家魏县,以教书育人为生。
外祖父长得算是容貌俊秀,加上于氏具有南方女子的白皙皮肤以及温婉秀丽,他们的女儿孟水柔长大后便成为魏县知名美女,被年轻有为的韩县令娶回家中。
孟兆来听说这个消息后,为了攀附这样的关系厚颜上门恭贺,由于是孟家村人,自然被外祖父孟兆波接受,就这样成为来往频繁走动紧密的亲戚。
为此,韩县令还应孟二旺的要求,让他在衙门做了一名捕快。
其实他那身板不适合做捕快,个头小而瘦弱,可是他觉得捕快很威风,很有权势,无论什么身份的人,见到捕快来了都会心惊胆战,所以,他一口咬定就做捕快。
孟二旺干了一段时间后,开始露出劣根性,仗势欺人不说,还坑蒙拐骗,强取豪夺,被几个富商联名告到韩县令那里。
韩县令怒极,将他赶回孟家村,勒令不得四处招摇,只准许在孟家村老实务农,为了让他们生活的好些,韩县令在孟家村以岳丈的名誉置办二十亩田地,让孟二旺带着儿子侄儿耕种,每年只是象征收取一些租粮,算是变相帮衬。
此事对孟兆来打击很大,他煞费苦心的将儿子安排好,没想到儿子这样的不争气,本就病魔缠身,一气之下撒手人寰。
孟兆来在孟家村子嗣上不算是旺户,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一家人靠着祖上留下来的几亩地生活,虽村里靠着怒神山地位不凡,但落到实处好处得不到多少,毕竟要常年供奉怒神山的香火,这些香火钱可都是每家每户摊派的。
没有战事就没有避难的,即便捐赠也是杯水车薪,分不到村民的手里什么。
所以生活并不富裕。
孟兆来的大儿子留下两个幼子后,年纪轻轻的就去世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是一般人难以承受的,结果第二年老伴也跟着去了。
二儿子孟二旺没有老大能干,从小就身子骨弱,又被娇宠惯了,要不是自己执掌着,恐怕一家人生活更加艰难。
所以,孟兆来转弯抹角找到在韩县令的岳丈,出了五服的堂弟孟兆波,费尽心思的开始走动,希望能通过韩县令将孟二旺安排好。
儿子不争气,自己的苦心终是落空,好在帮着孟兆波种二十亩地,每年交的租子不多,家里的生活得到大大改善,这也是让他能瞑目能塌心的地方。
这几年,孟二旺家不仅盖了新房,还买了牲口,一跃成为村里的富户,就连里正都给他很多颜面,即便孟二旺人品不怎么样,即便二旺家的是个混人,大家也都忍让过去,毕竟跟韩县令家关系不一般。
没想到,魏县突然出了这桩事情,呼沙人突袭成功,血洗魏县,韩县令御敌身亡。
魏县受到洗劫,大家最恨的不是呼沙部落的人,而是守护魏县一代的郑校尉,因为他不战而退,几个戍所都成为摆设,才让呼沙军队有机会打进魏县,以往,魏县根本不会受到呼沙军队骚扰的。
郑校尉官职不高,只是六品上。
但是他是本地人,手里掌管着的军人数量并不少,几个戍所以及他私养的护院,完全可以抵抗几百呼沙人的马蹄,魏县也能得以保全。
他的老家是距魏县不远的杨林庄镇,后来听说,县城的家人分几批早早的就回到杨林庄了,是打着探亲的幌子。
传言都说郑校尉是故意为之,只是猜不透他所行目的,可是不管怎么样,死了这么多人,受到这么大的损失,他都是要负主要责任。
老百姓急切盼望圣明的皇帝能判他个重罪,最好是那种砍头灭族的。
这些前前后后的事情一部分是韩暖风的记忆,一部分是宁嬷嬷这几天告诉韩暖的,气息虚弱但急切的告诉韩暖:定要将二十亩地要回来,那可是你外祖父的地,即便不给也要有个说法,千万不能让他们趁乱私吞了去。
然后将身上藏着的一支金簪子偷偷塞给她,叮嘱这是夫人给的,是应急用的,不能被表舅母发现,等战乱结束,要想办法回到县城,托人给京城老太爷送信,让他们帮着找到弟弟韩暖阳后跟着回京城生活。
韩暖觉得这也是娘的遗嘱。
由于呼沙军队突袭,没有来得及带上细软,只是宁嬷嬷身上两件首饰和娘给的一个金镯子和这个金簪子。
从县城到孟家村,距离不算近,坐马车需要将近一天的时间,宁嬷嬷带着韩暖整整走了五天,因为随时要躲避呼沙军队以及流匪。
五天时间,首饰就剩下这一件,有换成吃食有被抢走的。
好在俩人的衣服已经很脏,不仅有土但沾上些血迹,这才没有太引起注意而逃过一劫。
二十亩地的事,韩暖明白表舅表舅母可能想要私吞,这才跟宁嬷嬷吵架的。
私吞这么多的财产,在和平时期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在战乱中,家里人都被杀就很好实现了。
那天的吵架试探出他们的想法,只是宁嬷嬷过于直白才彻底揭开他们心中的算计。
韩暖能理解宁嬷嬷的怒火,原来溜须拍马卑颜屈膝之人,一转头却造谋布穽落井下石想占有地产。
此事做的太过无情。
人们慢慢的散去,沉思的韩暖被一个人影惊醒,这才发现大表姐已经来到她身边,没有说话,只是绕着她满眼鄙视的毫无顾忌的打量:心里一定是笑话自己的狼狈。
果然,孟秀枝审视完后满脸快意,眼中流动着兴奋地光彩,好像说:锦衣玉饰没有了,簇拥着的一群人全都不见,现在浑身泥土的,蓬头垢面狼狈不堪,再也不是那高高在上的大家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