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雪,就像从前的你一样,翻手反排命格,覆手复立乾坤,不要再想那些失去的功力,不要想自己是仙魔混体,人神共弃。
就像从前的你一样,爆发,狂啸,让天地,都为之战栗吧……
你已不需要更强。你一直,都是最强大的。
绯雪双手在胸前交叉,冷冷望着对面怒吒的梦栀,骆建勋,仁心妙手,棕析……
只可惜对手不尽如人意。那这还不是最后一战,绝对不是。
若这世上真的有命运,那我绯雪之命,不该绝于此地。
啪啪啪。
重掌如雨点般打出。三个被打中的封神弟子如烟散去,正因失去战斗力而被影月神石收去了。
却没想到她仍有这般实力。说话之间,梦栀的法杖也已经点到了绯雪胸前,她的杖头轻轻一震,便如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荡了回去。
梦栀不再上前。无数封神弟子继续如洪水般奔袭而来。绯雪冷然看着,这才像梦栀的作为,决不让敌人死得痛快,要用钝刀子慢慢割,车轮战一轮一轮得打,细细折磨,才够解恨。
绯雪秀手一扬,一道血一般的红鞭由她手心血脉生出,足足有包围圈的半径一般长。
以她全身血液做成的长鞭,威力堪比血魔现世!
血亮的光在雨光中分外耀眼。血龙一般,便要将雨线割断,天地浑浊,浓烈的血腥味之中,却带了一股甜香清淡之气,令封神弟子们不敢贸然攻上。
“上!”骆建勋指令一下,众弟子又立刻毫无畏惧般,向那条鲜红如毒蛇的血鞭攻了过去……
“刷!”
动作快到几乎看不清。绯雪血鞭一荡,便又排在一列上的数十人被荡为黑色烟尘,消失在了雨中。
惊呼声。在这惊呼声中,绯雪又是血鞭连扫,红光过处,黑影化烟,外围的黑衣弟子纷纷向后撤去,还没来得及施展任何术法,只是被那条血鞭碰了一下,甚至是站得近了些,便会被打倒!
大雨冲刷着,绯雪湿透的头发紧紧贴在脸上,身体如一块冰冷的红玉。红色电光缠绕着血鞭上下流窜,不时发出爆裂的声音。
“上!敢退一步者,杀无赦!”
骆建勋负手立在雨中。他的号令本就严于墨吹尘在位之时,命令一出,自然更无人敢不从。
“设法抢到她近身去。”骆建勋这一句指令,却是用封神派特有的传音入密送入弟子耳中,别人是听不到的。
现在绯雪全身仅有的血魔血液都集中在那根血鞭上,若单论血鞭,连骆建勋自己都要惧让三分。但绯雪自身却相当虚弱,若能抢到她近旁哪怕轻轻一击,也将致命。
骆建勋不用亲自动手。现下没被血鞭击中的已是刺客军团中的精英,他们之中,自然有人能办到。
“骆掌门。”梦栀突然提醒道,“绯雪精通百般兵器,当年屠魔战场她虽现身不多时,却将刀枪剑戟长鞭法杖用得风生水起。你看现下血鞭已经舞成一个圆圈,你的人只有挨打的份了。”
梦栀这话里讽刺多,相助之意少。骆建勋只静静看下去,越看眉头皱得越深。血鞭就如火焰,封神弟子不过是灰烬罢了。绯雪功力虽减,招数上,可还是丝毫不弱的。
“骆掌门还不快去?”梦栀冷笑道,“再不去,你的面子可就折大了。”梦栀话音刚落。黑影一闪,骆建勋已经站在了鞭圈边缘。雨光被他周身真气挡住,只形成一层淡淡的光边,不曾沾湿衣服。
“唰——”容不得丝毫迟疑,绯雪的血鞭动如长蛇,突然改变了战术,长鞭忽然便作长枪,几乎不再用任何动作,就可直接刺中他的心窝!
变招奇快。骆建勋速度丝毫不逊于绯雪,他双手一夹,便把血枪枪头控于手中。
枪杆一震。长枪连接着两人,仿佛命运的转轴,却已静止。一旦转动开来,便是生死。
“我抓到你了。”骆建勋微微一笑,紧紧捏住了血枪。那是绯雪的血脉,没有它,站在他对面的不过是一具空壳罢了。
“我也抓到你了。”绯雪报以淡淡一笑,只是掌心顺手向前狠狠一推。
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梦栀只远远地看到骆建勋肩膀微微一搐。梦栀恍然喊道:“糟了,血魔之血不可赤手触碰,否则全身血液都会被吸附而去的!”
骆建勋没有反应。他显然已经被鲜血吸力所控,不得动弹。梦栀只得抄了法杖上前:“我只有把你的手砍下来了!”
骆建勋闻言一惊。他已被吸去不少精血,反应稍慢,便听梦栀不知喊了一句什么,眼前便是血光乱溅,血液几乎喷涌到脸上——却是冰冷的。
那一双手还好好长在骆建勋身上,只是绯雪的血枪已经碎为满地鲜血,被大雨冲刷得暗淡不堪。
“骆掌门受惊了。”梦栀法杖上也沾染了一大片血魔之血,被侵蚀得不能再用了。
她将法杖随手一丢,走到已经昏迷倒地的绯雪身旁,摇头道:“啧啧,还真是兵不厌诈。我说要砍骆掌门双手,你便信以为真。若是及时收手,也不至于全身鲜血被我打散,躺在这里等死。”
绯雪的脸已经白得像纸。她眯着眼看了梦栀片刻,眼珠一转,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并不在意。她就这样闭上了眼睛。
这便是输赢了。原没什么可惊讶的,一方要赢,要活着,另一方就必须死,就是这么简单。
你还不服输么?可还有什么不甘?
我输了没有不甘,但是我竟在死之前没有完成心愿,我不甘。
没有救出棠雨,没来的及再看一次她的笑容,更没有报答她上一世的恩情。
没有照顾好灵渡,没来得及嘘寒问暖,更没有给他一个温暖的家。
没能再听一次疏岚的琴声。没有他的琴声,怎能安心去轮回?又如何在轮回路上,勇敢地走下去?
我一直都不勇敢,也从来都不曾有勇气。
因为勇气便是爱你的人在你身旁,哪怕仅仅是看着你,对你笑着,为你弹首曲子,唱首歌。
没能教好卿丞焰,直到刚才分别时他都还那么冲动,他为何还不明白,人一旦肩负使命就不可冲动,冲动和愤怒,只会让手里的剑变钝。
他为何还不明白,不要对我有感情,感情我已欠得太多,还不完,还不完了。
没有找到……找到他。
没有找到那个人,白天,再看不到他对着海棠花发呆;夜晚,也听不到他拼命掩饰的哭泣。
没有找到那个人,我只好代替他保护所有人,等着他回来。
天亦。当初看出你和棠雨的情谊我便千方百计要拆散你们——聪明如你,怎么会不明白呢——
棠雨是云海花仙转世,这一世,她注定是要回云海,恢复仙身的。她已不能与红尘有太多羁绊,早在她出生之前她身上便有了责任,是不能选择的。
你们……注定不会有好结果的。
我以为我可以用我的无情解决一切,但是我没有。我不仅为她心疼,也为你心疼。直到现在,我竟成了最希望你们两人重逢,在一起的人。
纵有再多心愿和希望,也是枉然了……
尽管不愿相信,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它让我生于云海,却发于妖界。它让我有了这么多心愿,却无情地一一将其破灭。
直到最后一次,让我死在这般无耻之徒杖下,身边,没有你们。
没有你们。
“你干什么?我还要留着小女妖的命去跟棠棣交换木魂呢,你敢杀了她?”
“你用死尸跟棠棣交换,他未必知道!女魔头一日不除,我心中难得安宁!”
躺在无边的血泊中,静静听着下雨的声音。终于下雨了,雨,多么奇妙,它是世间最柔软的水,却可连接天地。
来自云海的雨,不知道,你能不能把我带到月神面前,这一次,我会真心诚意祈求她原谅。
不是原谅我——而是,给他们幸福。
长刀才挥过。鲜血万点,混入雨水之中,顷刻,变淡,不见。
鲜血顺着骆建勋的手臂流下来,又顺着刀刃流了下去,注入雨水中,被雨声所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