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亦索性举起月神剑,只见剑身弥漫起一层清浊交幻的烟雾。这……到底是什么?
“月神剑,去。”天亦一松手,月神剑果然已经选好了方向,乘着清光飞扬而去。
天亦紧跟而去。这剑去的可不正是妖王宫方向?
月神剑只飞如宫殿之中。天亦跟随,推门而入。没有杀气,甚至连任何强大或弱小的妖气都没有。
火光熊熊。空荡的大殿中央,只有一形如棺木的铸剑炉。炉中火焰静燃,似乎很久都不曾熄灭。
又是那种感觉。天亦望着铸剑炉上方,火光模糊之中,似有两人的身影时隐时现……
一男一女,皆是白衣。男子如剑意般凛然锐意,女子如月光般清冷悠然……
他们是!
天亦胸口一阵剧痛,久久以手抚膺,不能再视,一任前尘往事如寒风般掠过脑际,那些他不曾经历,却又影响他一生的一幕,如烙印般一一印现……
十六年前,也是在这座大殿之中。背着月神剑的男子,身着月光的女子,比肩而站,一同冷视着大殿王座之上的万妖之王。
妖王周身包裹着黑布,那个在灵州传说中绝美传世的惊艳男子,居然只是用一块通黑的布遮住全身,不让任何人见到他的真面目。
虽然看不见。但苍宇和望月仿佛已经看到妖王戏谑不屑得目光。谁能料到,昔日在裁锦宫铄玉阁中被苍望二人联手制伏无还手之力的鱼玄机,今日已是万妖之上,妖界之主。
而苍望此番前来,究竟是谈判……还是求饶?
手上的筹码,是二人的性命,还是偷盗而来的金魄灵石?
还是,二者都有?
两人的生死,天下的命运,都将在这个阴风阵阵的大殿中决定。
而这个决定,似乎都要看这二人的运气,和妖王鱼玄机的心情了。
于是,他们静静看着妖王,没有丝毫恐惧和退缩,没有说话。
许久。
“你们……为何还在这里?”妖王伸出一根手指,在苍望二人中间徘徊,最终指着望月,“天火大灾,苍生受难——你身为望月圣女,为何还不去行补天之仪,解救众生?”
望月不答。苍宇已经握住了她冰冷的手。
苍宇一直不是悲观之人。但他和望月走进这座大殿之后,就再没想过要活着离开。
“补天之仪便能解救众生么?”苍宇冷笑道,“圣战已持续六年,鱼玄机,你能骗过别人,却骗不了我们夫妻!”
六年。苍宇心中怒火灼烧。六年了,无数灵州修真之士与普通百姓,还有无数妖魔,都丧生在这场妖王一手安排的无妄战灾之中!
“欺骗?你这是何意?我倒愿闻其详。”妖王笑呵呵的,似乎从别人愤怒的口中听到自己精心谋划的杰作,也是一种享受。
苍宇恨恨道:“天火夜之伤,是你放的。”
妖王目光如刀。沉吟片刻,他并未反驳,也不发怒,只缓缓道:“不错。所有的灾难都是我一手造成……”
望月握紧了苍宇的手。不要冲动,不要。
“只是连我也没想到,月神的忍耐力比我想象中还要厉害。当初她只答应不插手人妖二界之事,哪想……”
天火夜之伤烧毁了天界的一座宫殿,无数仙人横遭此祸,仙身被毁。月神竟也当作没有发生一般,任由其发展下去。
“速速灭去天火,否则月神大人不会饶过你。”这也是苍宇前来的理由之一——纵使妖王再厉害,若他心中对月神还有一丝忌惮,就绝不敢继续猖狂下去。
妖王并无动容,慢条斯理道:“为了得到你想要的,就必须付出代价。你们——想好了吗?”
他要什么?金魄?月神剑?明月佩?
不管是什么,苍宇望月心中笃定,即使不要性命,也不能给他。
妖王叹气道:“你们如此挣扎只是徒然。我若得金魄与月神圣物,天火自灭,并撤妖军。届时你们夫妇二人找一山明水秀,人迹罕至之地隐居,与子共享天伦之乐,试问世间谁会记得你们偷盗灵石之不义?”
哼。好个鱼玄机!自从在铄玉阁中发现月神圣物是他的克星,又早有抢夺灵石之心,他便故意燃放无名天火,引苍宇盗取灵石,就是为了造成今天的局面!
如果交出灵石,便等于将灵州苍生完全送入妖王之口;
若是不交,圣战已持续六年,死伤无数,如此下去,浩劫难平,岂非全是他二人的罪过?
“怎么样?若是想好了,就告诉我一声。你们可以慢慢得想,在这里站一年半载都无甚干系。”妖王起身,拂袖而去,“苍生的命运就在你们手里。两条路,自己选择吧。”
可笑。他们有权决定苍生的命运,却无法选择自己的生死。
既然必死,倒不如……
“月儿。”苍宇握紧望月的双手,柔声道,“你说,希望我们的亦儿长大以后,成为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是不是?”
望月含泪摇头。泪如流光,浮空如霰,却无法滴落:“不,我现在,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得长大,能按自己心意而活,没有这许多的纷扰……”
太迟了。苍宇怫然。如果没有这场灾祸,便也没有天亦这个孩子的降生;人生来世上,必定要背负什么使命,无法选择,无可逃遁,必须要去完成。
“要相信我们的孩子。”苍宇笑着为望月拭泪,“而且,我们已经别无选择了。”
“可是,这个担子实在太重,我担心……”望月声音哽咽,终于说不下去了。
“你一向都很坚强,不要流泪。”苍宇一手张开,金魄灵石便在其中熠熠生辉,光彩耀目。
面前看似只有两条路可走,每一条都是绝路。
然而往往有第三条路,可以改变一切,可以改写命运。只是极少有人,敢于走上去。
形如棺木的铸剑炉前,熊熊火光映烧着两张坚毅的脸。这第三条路便是……牺牲自己,以两人魂魄之力将金魄封存于月神剑中。
而苍宇身死之后,月神剑失主,就此沉眠。只有月神剑的下一任主人,才能解除金魄的封印。
心火熊熊。天亦心中奔腾不息。神思恍惚中,月神剑已浮于铸剑炉之上,两缕白色的明光从剑中飞出,在烈烈火光中再次凝出两个人形。
“爹……娘……”
从没想过,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他们,还能再呼唤他们,还能感受他们目光的拂照!
天亦忍住泪水,他站近了些,看到了母亲的微笑。
“爹娘,亦儿,想你们想得好苦!”
望月微笑着摆摆手,示意天亦不要再前进。既而转脸对苍宇道:“瞧,我们的亦儿长大了,他跟你,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呢。”
天亦望着父亲的脸。那狂傲不减而欣慰的神色让他倍感亲切。
“儿子,现在你明白了,这十六年来,爹娘一直都陪在你身边,没有离开过。”苍宇伸展了一下身体,笑道,“只是身为剑灵呆在剑里,真是憋屈得很呐,小子也不知道时不时买些酒来孝敬我。”
是了。怪不得每次握着月神剑的时候,手中都那般温暖,心中都那般安静……怪不得每次注视着月神剑,剑光流溢,都如眼神交流般亲切……
原来父母一直都在冥冥之中,牵着自己的手,指引着自己的方向。
虽然他们无法像别的父母一般,谆谆教诲,嘘寒问暖,但这种默默的陪伴对于自小认为自己已是孤儿的天亦来说,已是天大的恩赐。
天亦心中一酸,拱手道:“爹,娘……这些年来,让你们受苦了。爹娘的养育大恩,孩儿无以为报……”
“停停,不知道寒逐风怎么教的你,我苍宇的儿子可不是说这种话的人。”苍宇急忙止住天亦,好像他最怕这些感谢的话,“你没有辜负我们的希望,成功与金魄合体,月神剑更加认你为主。这下妖王要得到金魄,算是没机会了。小子,干得不错。”
“父亲,亦儿此番来,正是为了取下那妖王的首级,令人妖两界再无兵戈战乱。”天亦答道。
“呵,当着我,不用说这般大义空话。”苍宇摇头道,“你想保护谁,便去保护谁,想得到力量,便去得到力量。我希望你保护金魄,只是不希望便宜了鱼玄机那厮,不想看到三界的血流战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