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并没有再谈办公室主任由谁当的问题,而是海阔天空的瞎侃了一通。看得出,付强是真心想帮我尽快坐上办公室主任的宝座。但徐局长抱定非工作场所不谈工作的决心,一旦付强的话题涉及工作方面的事,徐局长就虚与委蛇,用别的话题巧妙地岔开了。后来吃饭,付强又找了几个人来,吃得很热闹,自然最后还是付强买的单。
付强对于我的关心,不仅表现在政治前途方面,对于我的家庭生活也一直挂怀,这让我十分感动。没过几天,他就组织公司所有工作人员进行了一次全面体检。我刚听到珍珍说起这事的时候,觉得挺新鲜,我们单位都难得组织干部职工做一次体检,他一个小小的公司,开业不久,就组织员工进行体检,让我羡慕得都想辞职去他的公司打工了。
珍珍从来没有享受过单位体检的“福利”,问我都要检查些什么内容。我凭着想象回答了她。回答完这个问题,我突然醒悟过来:付强组织员工体检,目的一定是在珍珍身上,否则这新年刚过就体检个啥呀!
我不得不佩服付强的才智以及魄力。年前,他刨根问底地了解了我和珍珍不能生育的情况,并认定是珍珍的问题,答应帮我们想办法。没想到,为了不动声色地达到让珍珍去检查的目的,他竟不惜大动干戈,把全部员工都拉去做一次检查。虽然他的公司连上他也只有七个人,可哪怕再简单的检查,也要花好几千块啊!如此劳民伤财,竟然都是为了我!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无法平静下来。
珍珍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到了检查这一天,她故意吃了早饭,等我发现时已经晚了。我生气地说:“你怎么能吃饭呢?吃了饭还怎么体检?”
珍珍歉意地说:“我忘了。”
我不能让付强如此周密而良苦的计划泡汤,等珍珍出门走了之后,我给付强打电话说:“付总,珍珍她吃了早饭了,今天可能体检不了。”
“是这样?”付强在电话里沉吟了一下,说,“嫂子一向工作很严谨,从来没有失误过。她如此做,显然是为了躲避体检,也恰恰说明问题就出在她身上。呵呵,不过也没关系,这正好可以帮我省下一些钱。”
“什么?你准备不带她去体检吗?”我的脑子永远没有付强的脑子转得快,不知他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老高,我组织我的员工体检的目的,想来你也猜到了,就是为了让嫂子去做个检查,我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让她躲过了?”
“可是,她吃了早饭,还能检查得成吗?”
“哈哈哈,老高啊,我是谁?你还担心有我办不成的事?你就放心吧,看我的。”
我将信将疑,因为我实在够笨的,只得对着电话“哦”了一声,既不表现出我太笨,又不敢自作聪明地猜测他的办法,但我实在想知道他究竟还有什么应对办法,就问:“你刚才说,珍珍今天不去体检给你省钱了,是什么意思?”
付强再次哈哈大笑起了,说:“你还在怀疑我啊?我告诉你吧,本来如果嫂子今天也去的话,那我给他们的体检项目就会多,包括你说的嫂子的问题。她今天不去,有些项目我就可以免了,只给他们做些常规体检,不是给我省钱了吗?明天再叫嫂子去,让医生给她做个全面的检查。”
听付强说得这么详细,我这才明白了他的用意,既为自己的愚蠢感到惭愧,又为他如此用心深深感动。我总算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又不安地说:“付强,让你如此破费,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你还跟我说这个?好了,我不跟你扯了,我马上到公司了。”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晚上珍珍回来,我故意问:“今天去没去体检?”
“没去。付总说吃了饭不能去体检的。”
“嗯。”我对这个结果是有心理准备的,因此也并没有显得很失望或很生气,只是随口问:“同事们都去了?”
“都去了。”
“那你还要不要去啊?”我明知故问。珍珍说:“付总说了,我今天吃了饭体检不成,但明天还得去,叫我千万要记得空腹去。”
我看了一下她的表情,见她并没有表现得十分忧虑,就想,大概是她听说了同事们去体检的情况,打消了心里的疑虑,就说:“珍珍,人家付总对你们这么好,你不去真是不好。记住了,明天早上一定不能忘记这事了!”
珍珍心事重重地答应了。
次日,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就跟珍珍同时起了床,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生怕她又吃饭。还好,珍珍表现得很配合,果然连水都没喝,空着肚子就走了。
几天后,付强打电话给我,要跟我当面谈。我知道一定是珍珍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我不知道会得出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心里既盼望知道,却又怕知道,便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了。
见了面,付强神色凝重,递给我一张检查报告。我一向对医学方面的专业术语一窍不通,即使是某一个医生开具的感冒的诊断书,我也认不出几个字,更不用说看懂内容了。我只瞄了一眼,就放在桌上,看着他。“这上面的东西我看不懂。”我实话实说。
付强皱着眉头说:“这事有点不大好说出口。”
“你有什么就说什么嘛。”我虽然催促他说下去,可我听了他的口气,还是有点胆战心惊。他一向心直口快,极少遇到可以让他皱眉的事,这样看来,珍珍的问题一定很严重!
“那我就直说了。”付强想了想,终于鼓足勇气说:“医生怀疑,嫂子真的患了不孕症。”
“原来真是这样?”尽管我早就怀疑是这样,但这事真的被证实了,我还是感到非常意外,同时又感到万分沮丧。这么说,我真的要断后了。“什么原因?你问过吗?”
“我问了我那个医院的朋友,他说是什么免疫性不孕。”
“免疫性不孕?”
“我朋友说,可能是在婚前患者受过这方面的刺激所致。”
“婚前?”我听到这里,不由得再次想起赵曼丽说的,珍珍曾经与刘广民有过“那事”,难道珍珍真的是个不检点的人,在婚前就与人有过“那事”吗?这怎么可能?珍珍会是那样的人吗?如果是,我……我岂不是成了天底下最大的傻瓜蛋?我的脑子里像电影快镜头般,快速回想着珍珍的种种表现,虽然医生的话难以置信,但我还是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之中。同时,我发觉我的血管在膨胀,几乎浑身的血液都通过细小的血管涌入大脑,把我的眼睛涨得通红,脑袋上所有的青筋都胀得鼓鼓的。“他妈的!”我恶狠狠地低声说了一句粗话。
“嫂子在这方面有什么不正常的表现吗?”付强冷静地问我,似乎他能从问话中找到答案。
有什么不正常的表现?有什么不正常的表现呢?我努力回想着,我发现我的思维能力已经因为血管的膨胀变得迟钝,什么东西也回想不起来。“不知道!”我泄气地说。
“老高,你也别生气。医生说,这种病只要配合治疗,还是有治愈的可能的。”
付强的这句话给了我一丝希望,就如同一个浪迹于茫茫大海的人,终于在视线的尽头看到了大陆,终于不用被大海吞没。但我此时满脑子想的已不在如何治愈珍珍的病症,而是要立即找到珍珍,当面问一个明白,我不想一直当这个傻瓜,我要让她还我一个清白。我霍地站起来,扭头就想走。
“你要去干啥?”付强也跟着站起来,用一种极具威慑力的口吻问我。我不由得怔了一下,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色厉内荏地说:“去找她。”
“你先冷静一点。你这样去找她,能问出什么话来?”付强说完,把我按坐在椅子上。他又说:“医生的话也不能不加辨析地全听,现在关键的问题是如何配合治疗,而不是追问原因找她算账。”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以我的了解,嫂子并不是那种乱来的人。即使医生说的话是真的,那也有可能是以前在这方面受过伤害,产生了心理障碍,这才患上了这个病。”
我觉得现在坐在这里讨论这个问题,实在一点意义也没有。你不是我,你怎么能理解我此刻的感受呢?如果换作是你,你还能这么冷静、还能这么侃侃而谈、做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吗?我烦躁不安地看看他,又看看地上,我看到地上有一团乱七八糟的烟丝,那一定是我刚才血管膨胀时,用力把手里的香烟揉碎了。我冷冷地说:“我不管她是什么原因,我必须问她个明白!”
说罢,我扭头就走。我不管付强是出于好心也好,善意也罢,此时已没有心情考虑这些人情问题,我只想马上回到家里,让珍珍老老实实地将从前发生的事情一一向我招认。因为我真的不想再当这个天底下最大的傻瓜、不想一直戴着一顶“绿帽子”过下去了、至于招认以后怎么办,到时候再说!
“老高,大哥!”付强一把没有拉住我,只得在后面不停地叫,“你不能胡来!”
哼!你就是叫大爷也没用,我越想越气愤,怒气冲冲地冲了出去。横穿马路时,一辆汽车“吱”的一声惨叫,急刹在我身旁,差点撞着我。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凶神恶煞地说:“你怎么走路的?想找死啊!”我暴怒地挽起袖子,指着他说:“你他妈才找死!”那人见我如此凶猛,吓了一跳,以为我一定是个亡命之徒或劳教释放人员,只得干瞪着眼,摇上车窗灰溜溜地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