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起到了珍珍家，蹭了几天的饭。
过年七天的假期很快过去。虽然大家意犹未尽，继续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可单位的规章制度还必须遵守，一个个极不情愿地回到了单位。
上班第一天，局里组织了一个集体团拜活动。活动结束后，大家有事的做事，没事的就走人。其实这也是机关单位一个约定俗成的规律，不到元宵过完，是正规不起来的，各个单位大同小异。如果你不知情，想在这个时候找哪个单位哪个部门的人办事，那真是找对时机了，因为你百分之百找不到人！
我去各个局领导办公室走了一圈，算是向他们拜年。等我回到办公室时，办公室只剩下小钱一人，我说：“小钱，现在没什么事，你也先回去吧。”小钱答应一声，也走了。
我正考虑着这一天要做些什么，徐局长的司机小马进来了。我正无所事事，马上热情地说：“小马来了？快请坐。”
小马也不客气，在我的对面坐下。小马是徐局长上任后聘请的司机，二十五六岁，为人倒也爽直。也许是徐局长专门提过要求，小马除了有事，平时一般不轻易到办公室来串门，而是待在司机室休息，看电视。因此，我见到他时，显得格外亲切。
“过年好吧？”我习惯性地问候道，并递给他一根香烟。
“当然好。”他娴熟地点着烟，吐出一个又大又圆的烟圈，说：“每天吃吃喝喝，能不好吗？”
我没听出他的话是开心还是烦躁。因为他还没有找对象，不知是因为要求太高还是条件太低，我便继续微笑地看着他。
“他们人都走了？”
“没什么事，所以大家都提前回家了。”
“还是你们舒服啊，捧着铁饭碗，工作又轻松。”小马感慨着，流露出无限羡慕的口吻。
我宽慰说：“其实什么铁饭碗不铁饭碗的都一样，有口饭吃就行了。”
“高主任，你倒是很知足啊！”他看看我，又周围瞧瞧：“可是有的人还不知足呢。”
我笑道：“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我能够理解的。”
小马使劲吸了一口烟，又重重地吐出，然后凑近我，说：“高主任，跟你说件事，你可别去外面说。”
“什么事啊，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赵曼丽过年期间找老板了。”他压低声音说。
“是吗？”他的意思我自然能够听明白，但不知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提醒我说，赵曼丽正在私下活动，想找徐局长疏通关系，为当这个办公室主任奠定感情基础吗？或者是想试探我对此事的看法？
小马又说：“大年初一这天，她打电话问我，老板的家在哪里。”
我虽然对当不当这个主任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但对赵曼丽主动去找徐局长还是觉得好奇，想知道她是怎么找的，就问：“你说了没有？”
“说了。”小马说，马上掩嘴笑道，“我说了个假地方。”
“嗯？”
“我告诉她的，是老板以前的房子，徐局长一个多月前就搬到新房子里过年了。”
“那她去了没有？”
“肯定去了。”小马得意地说，“第二天，她又打电话问我，说房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啊。我说‘一定是老板出去拜年了吧’。你猜她怎么说？她说‘拜你个大头鬼呀？你们家才晚上去拜年的！’”
我对小马如此恶作剧，故意让赵曼丽白跑一趟觉得有点于心不忍，很替赵曼丽感到窝囊，就说：“这大过年的，你作弄人家干什么？你就照实告诉她嘛。”
小马不屑地说：“照实说？你以为我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她这是想去找徐局长送礼呢。”
我说不出是高兴还是幸灾乐祸，就说：“过年嘛，给领导送点礼也是正常的。”
小马对我的话表示不解：“高主任，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啊？你以为她给老板送礼是出于好意？她是瞄着办公室主任这个位置来的，你还在这里替她说话。”
我想起了当着赵曼丽的面承诺过的，便不以为然地说：“她想当就当呗。”
小马仿佛不认识一般，盯着我看了半天，用指头敲着桌子说：“高主任！现在谁不知道你马上就是办公室主任了？如果说你想去老板那送礼，那我不仅会告诉你他住在哪里，而且会亲自送你去，哪怕给你转送我也愿意。可她赵曼丽是什么东西？谁有权就对谁抛媚眼，谁给好处就跟谁上床，对利用不上的人，她连正眼也不瞧一下。这样的人就算能力再强，也不能让她得逞，人品太差了，要是她当上了办公室主任，她还会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吗？”
我不知道别人竟是这样议论赵曼丽的，脸上不禁微微有些发烫。我想起赵曼丽从一开始就设计一个温柔陷阱，让我甘心情愿地往里跳，觉得无地自容。小马又说：“再说了，老板交代过了，关于他搬家的事，不要告诉单位的同事，就是为了避免发生有人去给他送礼这种事。”
我“嗯”了一声，沉默不语。我不得不佩服赵曼丽的不择手段。我又问：“那她后来还找了你没有？”
“没有。她找到老房子那边去没找着老板，骂了我一顿，又问我老板究竟到哪里去了？我跟她胡扯八扯了一通，什么都说，就是没说实话。不知她后来找到了没有，因为这几天都是老板自己开的车。”
“哦。”我在心里暗暗觉得好笑。小马又说：
“高主任，对待这种人，你也要小心点才好。好了，我也是随便说说，你可不要到外面去说啊！走了，一会儿老板还要出去呢。”
小马走后，我独自一人在办公室发呆。果然不出所料，赵曼丽在得到我不跟她竞争这个办公室主任的承诺后，又开始紧锣密鼓地实施她的下一步计划。真是太有心计了。以前我和严志军发生矛盾冲突的时候，小孙曾好心地劝过我，说我“斗不过他”，现在看来，哪怕我优势再多，也同样会斗不过赵曼丽。唉，小小一个根本算不上什么官的办公室主任，至于她这样煞费苦心吗？随她去吧，反正我不跟她争就是了。
正在我胡思乱想时，徐局长闯了进来，笑呵呵地说：“喜生，发什么愣啊？人都走了？”
我见状赶忙起身，说：“是，在这儿没什么事，就让他们先走了。”
“你有事没？”
“没有。”
“没有就好。走，跟我出去一趟。”
我稀里糊涂地起身，跟在他后面，问：“徐局长，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呀？”
“去看看付强。”
我知道徐局长和付强的关系密切，听说是看付强，也很高兴。过年期间我虽然跟付强相互打了电话拜年，但还没见面，也想马上见到他。
小马已经发动车，见我跟着徐局长，微笑着向我眨了眨眼。我知道他是在提示刚才他跟我说过的话不要随便对人说，尤其不要跟徐局长说，便也朝他笑笑。车子没开多久，就到了一家茶馆门前，我见徐局长下车，也忙跟着下车。徐局长对小马说：“小马，你有事先忙去吧，要车的时候我会叫你。”小马很知趣地开车走了。
我们进入一间包厢，付强已沏好了一壶茶，正拿着遥控器在那里胡乱翻看着，见我们进来，忙起身招呼。我拱拱手，说：“付总，给你拜个年，祝你生意兴隆，财源滚滚。”
付强“啐”了我一下，说：“别玩这一套了，都谁跟谁呀，还来这个！”
我知道他没把我当外人，心里高兴，嘴上却说：“现在还是新年期间嘛，拜个年还是应该的。”
徐局长只管自己坐下，凑到茶杯上闻了闻，说：“很香啊！都坐下来喝茶吧。”
我正要去倒茶，付强说：“还是我来吧，功夫茶这玩意儿，你未必懂。”我讪笑一声缩回手，我还真的不怎么懂功夫茶呢。
付强给每人倒上一杯茶，说：“这几天没什么生意，一个人坐在家里闷得慌，就想到你们，约你们出来坐坐。”
徐局长架着二郎腿，笑着说：“你还真想每天都财源滚滚啊？这才初几？就想着发财的事？我看你真是钻进钱眼里出不来了！”
“在商言商。我现在既然请了假出来，总得赚几个钱吃饭吧？我这个老板可比不得你这个老板，上有财政拨款，下有经济创收，你的日子旱涝保收。我可不像你那么高枕无忧，我一开门就要钱哪！”
“那你就给我回去上班去！局里不管哪个部门的位置，随你挑。”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十分随意，令我十分羡慕。我即使跟付强关系很好，但也从没有跟他这么随便地说过话，何况他面对的是堂堂一局之长。这让我想起了付强跟我说过的，徐局长曾经“三顾茅庐”请他出山，当办公室主任的事，真是此言非虚！
付强笑着说：“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我既然请假出来了，哪有又回去的道理？那些人保不准会在背地里说我无能呢。”
“那你还在这里跟我穷咋呼？”徐局长喝了一口茶，摸着脑门，倚靠在沙发上。
付强看了我一眼，又对徐局长说：“徐局，老高人品不错，能力又强，你怎么还给人家考察呀？”
我听得心里一惊，他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万一徐局长误会成是我托他说情的，徐局长会怎样看我。我忙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说下去。
徐局长继续靠在沙发上，眼睛盯着头顶的天花板，慢悠悠地说：“付强，工作上的事你管那么多干啥？你又不是我的领导，你说什么也作不得数的。”
“你是不是等着给赵曼丽当啊？”付强这么一说，我更觉得既吃惊又紧张，几乎要坐不住了。我真担心万一徐局长被激怒，拍拍屁股走人，那不仅弄得不愉快，也一定会对我有看法，甚至迁怒于我。
徐局长坐起来，一本正经地看了付强几秒钟，突然大笑道：“哈哈哈，你激我也没用。我今天是来喝茶的，工作上的事到我办公室去说。嗯，真是好茶！快喝快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