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有私心,他骗她,也不过是想将她留在身边。何况,这四年来,他对她的好,她都明白。
“看来你也不是很在乎他。”许跃辉微微一眯眼睛,似笑非笑地说,“那就干脆坐下来,继续陪我看戏。”
“你这样做,不如直接杀了他!”辜星说的是事实,骄傲如凌展风,清醒之后叫他如何接受得了这个事实?
“如果他要真死了,你会有什么反应?我很好奇!”许跃辉看着她的眼神,从头到尾除了高高在上的漠然,便只剩下讥讽。
辜星忽然转身,手上已赫然多了一把瑞士军刀,她用刀刃抵住自己的颈脖对许跃辉说:“如果他死了,就拿我的命来抵!”
谁都知道,这刀看似小巧,却锋利无比。这是她出门前事先准备好的,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居然真的会用上。
许跃辉的神情让人看不出喜怒,他挑起剑眉,“威胁我?”
“不,我只是在威胁我自己!”其实,她也是拿命在赌,在试探。
如果……
那么……
这其中省略的内容,也只有辜星自己才会懂。
许跃辉退回到沙发上坐下,以一种高深莫测的神情看着她。
“放了他!”辜星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如同擂鼓般重重撞击着胸腔,还仿佛听见身体里血液流动的声响,那么快,那么急,下一刻就会冲破颈边剧烈跳动的动脉贲涌而出。
“我说不呢?”
“那么……”话音一落,辜星照准自己的颈动脉就要划下去。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银质的打火机准确无误地击中了辜星的手背。她吃痛一松手,刀便落了地。
她笑了笑,目光紧紧地锁在他俊逸的脸上,似乎不想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幽幽地望着那双狭长的丹凤眼,说了一句:“我就知道是你!”
许跃辉扬了扬眉,拿起茶几上的烟盒,又从里面取出一支烟,站在他身后的男人见状,立即从辜星脚边捡回那个银质的打火机为他点上火。许跃辉吸了两口烟,目光侧过来淡淡地瞥了辜星一眼,“尹小姐,这话说得可真有意思,我当然是我。”
或许是房间太静的缘故,他的语气听起来仿佛有一丝倦怠。
“有原因的是吗?”辜星直视着他。
她问得很隐晦,如果是他,他便会懂。
他终于正眼看了看她,可是眼底的情绪藏得很好,又或者根本没有情绪,所以即便距离这么近,她还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个时候电话响了,他瞄了一眼来电显示后接了起来。结果只过了几秒钟,许跃辉便将剩下的半截香烟掐断,然后利落地站起来,吩咐身后的男人,“替我备车。”
经过辜星身边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
辜星有点诧异地看看他,却恰好瞥见他微微蹙起眉,只听见他说:“我儿子感染了并发症,要是他有事,我定不会放过你们任何一个人。”语气有些低沉,侧脸冷肃。
他大步跨出,只听见房门传来“呯”地一声巨响,房间徒留下辜星一人。
忽然间,她有些不确定了。心中疑窦重重,还来不及解开,复又重新纠结起来。
片刻之后,有人推门而入,正是之前领她进来的保镖。
“你可以走了。”那人面无表情地说。
辜星倍感意外,在她尚未开口之前,他又说:“那个男人也一起。”
他所指的,是凌展风。
辜星明白多问无益,点点头,随着他离开。
凌展风伤得比想象中还要严重,全身都是血淋淋的伤口,且红肿得十分厉害。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还是看得辜星心里发怵。
一看到那些醒目的牙印,她的脑子里就会忍不住浮现出那些躁狂的眼镜蛇疯狂袭击他的惊悚画面。
真的……
很痛很残忍!
凌展风在医院整整昏睡了四天四夜,毒蛇的伤害加上那阴损的壮阳药,将他折磨得几乎不成人形。与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他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辜星想,遇上她,也许是他人生中最大的不幸!
凌展风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傲慢冷漠,内里实则温暖细腻。白羽说他是风,无形且抓不住。辜星却觉得他更像太阳。
在她最痛最伤最无助的时候,他总是默默地关心着她,慷慨地赠与她阳光,照耀她慢慢走出人生的低谷。
如果说,太阳的光芒远远胜过月亮,可是,太阳永远只能独自天马行空,而月亮却有星星相伴。世间万物中,最寂寞的其实是太阳。
辜星站在病房的玻璃窗前,遥望初起的晨曦,光芒有些柔弱,却也是璀璨夺目,轻轻地一个转头,便看见凌展风睁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醒了?”辜星移步,“我去叫医生来。”
“你都知道了?”凌展风的声音泛着初醒时的沙哑,仿佛刚从久旱的沙漠历劫归来。在他昏迷之前,最后看到的便是她焦急万分的脸。
来救他的人,是她。
所以,他想,他的谎言大概已经被拆穿了。
他腿能走这件事,除了他哥知道,再无二人。
其实,最初他并未想过隐瞒,只是那个时候她本就因孩子失踪而备受打击,后又加上洛君钺的突然死亡,更是雪上加霜,在这样的双重刺激之下,她整个人完全陷入了一种绝望厌世的状态,不吃不喝也不睡。
怕她出事,他不得不拿洛颖和自己的伤作为留住她的借口。
她是个责任感极强的女人,即使他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她也绝不会放任自己刚出生不久的女儿就那样不明不白的失踪。
在她的悉心照料下,他的伤好得很快,加上积极配合医生做复健治疗,只一年,他的双腿便恢复了行走能力。
他记得,当他扔掉拐杖的那一刻,他有多么兴奋,像个孩子一样开心得大笑。那,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快乐,弥足珍贵。
他想将这快乐第一时间与她分享,可是,当他拨通她的电话,听到她声音的时候,他却犹豫了。
这一年,他早已习惯了她在自己身边无微不至的照顾。天冷了,她会为他加衣,会用温水替他泡足;天热了,她会推他纳凉,为他做冰镇银耳汤。其实他并不喜甜,却觉得那是他喝过的最上乘的甜品,从嘴里一直甜进心里。
他想,他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贪婪了,他想要得到的,不仅仅只是这些,还有更多。
譬如,她的一生。
于是,私心作祟,他隐瞒了她。
他哥曾问过他:“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若是有一天,被她发现了怎么办?”
他沉默地看着远处,没有回答。因为他的心中,没有答案。
能留一天是一天吧,他这样对自己说。
如今,这一天真的来临,他不停地问着自己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仍然,没有答案。
他无法左右她的思想,限制她的自由。她若要离开,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计可施。
“这件事以后再谈,我先去叫医生来。”辜星再度迈开步子,朝门外走去。
辜星出去后不久,一身军服的凌展飞进来了。
看见凌展风醒了,他取下军官帽走过去,“感觉怎样?”
凌展风只微微“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凌展飞把帽子放在茶几上,往沙发上坐下来,“不是我说你,你做事总是鲁莽欠考虑。否则,怎么会把自己搞成现在这副模样?”
凌展风闭上眼睛说:“若是来说教就请出去,我要睡了。”
凌展飞轻叹一声,然后说:“许跃辉不是个简单的角色,你又不是不知道上次我派去跟踪他的人最后是什么下场,你竟然还贸贸然亲自去查。结果呢?反被他轻而易举地给绑了,折磨成这个样!”从他的下属被獒犬活活咬死这件事来看,就足以证明许跃辉这个人,绝非善类。
凌展风闭着眼睛,只字不语。
“你冒这么大的险,救到天放了吗?恐怕就连许跃辉的样子都没看清楚!”看见自己的亲弟伤成这样,凌展飞难免有些生气,语气也不觉重了些。
这时候,辜星和医生进来了。
“展飞哥,来啦。”
“来了一会儿。”凌展飞站起身,拿起军官帽,“还有点事,得先走了。展风就拜托你照顾了!”
“会的。”辜星点了点头,“慢走。”
医生为凌展风做完检查后离开了,病房中,只剩下辜星和他两个人。阳光透过窗户射进来,形成了一条斜线,恰恰横亘在他与她之间。
谁也没有说话,房间静得出奇。
辜星注视着窗前的绿叶,上面的露珠,还来不及散去,一滴一滴落于枝叶,滚滚而动,却始终不曾掉下。
收回视线,辜星率先打破了两人之间的静默,“要喝点水吗?”
凌展风点了点头,他是真的渴了。
辜星从饮水机里接了一杯温热水,递给他。
凌展风接过杯子一口气喝到了底。
“还需要吗?”
“不用了,谢谢。”凌展风将透明的玻璃杯握在手里,感受着那上面的余温一点一点的散尽。良久,他忽然说了一句:“对不起。”
说话的时候,他一直低着头盯着手里的杯子。是的,他没有勇气正视她的眼睛。
“不必说对不起。”辜星看着他那张满是病容的脸,“我没有怪你。”
凌展风诧异地抬起头,原以为她会因为他的欺骗而愤怒,但她没有,表情平静得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你受伤本就是我造成的,照顾你也是我心甘情愿的,与时间长短没有关系。至于你隐瞒的事,我能理解,也不打算计较。不过,我有一个要求。”辜星直视着他,眼神中是不容拒绝的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