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独自站在街边,望着不知名的方向,清亮的眸子,渐渐失去神采,找不到焦距。
就在刚刚,她靠着他的肩膀等待画家作画的时候,还在心里偷偷地想,等拿到画之后,她一定要去新圣母修道院,将他们的画放进琉璃瓶,投入许愿池里,祈祷他们能够永远在一起。
然而,一切都已来不及。
也许,这便是一种暗示。
暗示,她和他,终究无法在一起……
从市区回到郊外那幢小洋楼,已是下午六点。
洛君钺将他们从超市买回来的食材放进厨房,辜星系上围裙,说:“你上楼去换件衣服,休息一下吧,做好晚饭我叫你。”
他却脱了外套,再次进来,从身后抱住她的腰,附在她耳侧说:“我帮你。”
她不禁笑起来,“洗菜,会么?”
他轻轻地在她柔软的腰上捏了一把,“别这么瞧不起我。”
看他跃跃欲试的样子,她还以为洗菜是他的强项。
结果……
他洗菜那叫一个仔细啊,一片叶子一片叶子撕下来,慢慢地冲,慢慢地洗,简直比给婴儿洗澡还要细致入微。
辜星无力地抚额,照他这样洗,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吃晚饭。
她不得不对他说:“还是我来吧,你去外面坐坐。”
他微微皱眉,样子有些无辜,扭着头问:“我洗的不干净吗?”
见某人自尊心有点受打击,辜星忙摇头,“唔,干净,很干净的,那你继续吧。”
就这样,大约两个小时以后,他们终于坐上了饭桌。
吃过饭,辜星在厨房洗碗。
厨房对着一片远山,柔弱的月光与灯光融合成一片昏暗的天地,隐隐约约,朦朦胧胧,将那片高低起伏的轮廓描绘出来。
伴着哗哗的流水声,辜星的思绪不禁飘远。
她又想起了白天的那幅画。后来洛君钺执意要让那位画家再替他们画一幅,她却摇了头。
即使画出来一模一样,可是,心境已全然不同。
她没有勇气再到圣母面前乞求赐予他们一辈子的幸福。
长长的一生中,总会有那么多的不完美,就像那无法停留的风啊,注定要离开曾经居住的街道,漂向远方……
失神间,忽然一双有力的手臂从背后抱住了她,把她吓了一跳。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洛君钺将下颚靠在她肩上,他已经洗过澡了,身上有沐浴露淡雅的香气,十分好闻。
“在想……你洗菜的样子啊,怎么能那么有气质呢?”她顾左右而言他。
因为不想给他带来压力,所以,只能将心中所想不着痕迹地隐藏起来。
他把她的脸转过去,很温柔地吻住她。
明知道她在撒谎,他却不能拆穿她。
辜星呼吸急促不稳,一张脸泛起了诱人的红晕,洛君钺喘着粗气在她耳边,轻轻低吟:“今晚,我想要你……”
这,是他们待在一起近一个月来,他第一次提出要求。
之前,他们仅仅只是同床共枕。
很多次,她都从他深幽的眼睛里清晰地看到了他极力克制的欲望。也有很多次,他会半夜爬起来用凉水冲澡,她知道,他是顾忌着她的腿伤未愈。
他心疼她,她同样也心疼着他,所以她丝毫不犹豫地对他说:“你去房间等我,我去洗个澡就来。”
就是这短短的一瞬,他环在她腰间的那双手臂,松松紧紧反复了好几次。
她不明所以,心中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柔声问道,“怎么了?”
洛君钺用手将她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胸口上,眸光闪烁变幻万千。
她只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却看不见他脸上矛盾的挣扎。
辜星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手上还拿着干毛巾,边擦头发边在卧室里搜寻洛君钺的身影。
他穿着浴袍独自站在阳台上,目光投向漆黑的远方,仿佛沉思着什么。香烟被他静静地夹在修长的指尖,眼看就要燃尽,他却好像恍然未觉。
他藏着心事,这是她一个月以来一直都存于心底的直觉。
只是,他不愿说,她也不去追问。
有些事,或许彼此早已心知肚明,说开来,不过是徒增叹息而已。
既然,幸福的烟花总会消散于天际,何不趁这此刻,尽力让它璀璨一些?
辜星放下手中的毛巾走过去,从他的指尖取下那支即将燃尽的香烟,撵灭剩余的火星,轻声对他说,“进去吧,外面风大,别着凉了。”
话音刚落,手腕便被洛君钺一把握住,黑如矅石的眼睛看着她,深得让人沉溺。
他顺势一带,将她拉进怀里,把玩了一会儿她湿漉漉的发丝,然后将脸凑到她的颈边,深深吸气,声音里带着陶醉的低哑,“好香。”
在这漆黑寂静的夜晚,他抱着她,仿佛周围的一切瞬间消失,天与地只剩下他们两个,紧紧相拥,直到时光的尽头……
他的呼吸由轻浅渐渐变得沉重,眉宇间聚拢再展开,展开再聚拢,如此,反反复复数次,纵然挣扎再三,终究难抵心头那份强烈的不舍。
怀里的人儿近在眼前,她的体温,她的气息,她的心跳……此刻他都真真切切地感受着。
这是他最爱的女人,也是唯一爱过的女人,因此,即使前面是一条错的路,他也想要孤注一掷去搏一搏。
然,那会是一个充满算计与伪装过程,他需要时间去实施,也许三年,也许五年,也许更久……
前路的光明或黑暗,是个未知之数。在背水一战之前,他固执地出现在她本该归于平静的生活之中,爱怜也好,保护也罢,他心里清楚,全都不过是替他的自私找来的借口。
他不过是,舍不得放手……
他们进行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云雨,但却是最激烈的一次。
他忽然俯下身来问她:“星,为我生个孩子好不好?”
她微微一怔,与他四目相望。
他苦涩一笑,“我很自私是不是?”
自私得近乎无理取闹,竟然想用孩子作为牵绊,留住她。
她看着他,不说话。他在那双清亮的眸子里看见自己的倒影,那样小,那样朦胧,好像随时都会消失掉。
刹那间,很害怕听到她的答案。
事后,她躺在他的身下,体力有些透支,微微皱着眉,两人的汗水混在一起,从额际缓缓滑落。
洛君钺伏在她身上,两人的十指紧紧扣在一起,良久之后,他终于缓缓开口叫她,“辜星。”
她轻轻应道,“嗯。”
他的声音坚定而沉稳,“等我!”
她睁开眼睛看着他,静默片刻,突然主动去吻他光滑的胸膛,然后点了点头,说:“好!”
很久以前,看过一本书,其中有一段话让她印象深刻……
爱情中最让人害怕的往往不是承诺,而是等待。一旦你爱的人对你说:等我回来。那么说明你们的爱情,很可能已经接近苍白。
也许有人真的会等,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之后呢?便再无心力去等了。
当在某个夕阳的黄昏下,看到一对对年轻的恋人相拥着从我们身旁走过,回过头才发现,自己已经错过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了。
等待的代价太大了,有的人等了一辈子,等到最后无果才知道,原来自己不是等了一辈子,而是恨了一辈子。
所以,烟火红尘中的恋人啊,不要让爱的人为你等待了。如果真的不能给她(他)温暖的港湾,不如送她(他)一张寻找幸福的船票。
金玉良言,辜星本该遵从。
可是,她这辈子真正的幸福,惟有他一人能给。
所以,即使最后一切成空,她亦愿意饮鸩止渴……
凌晨时分,洛君钺睁开眼睛,侧过头专注地看着怀里睡得正香的女人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从她脑袋下面抽出自己那条早已麻木不仁的手臂。
他轻轻地掀开羽被下床,又细致地为她将被子掖好,俯身吻了吻她红润的脸颊,这才转身进了洗手间。
穿戴整齐,他再次来到床边,床上的人儿呼吸均匀,仍然沉沉地睡着,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排浅淡的阴影。
他静默无声地站了许久,直到手机震动起来,才缓缓俯下身子,在她嫣红的嘴唇上落下一个轻吻,用极低的声音说:“等着我!”
然后,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动作极轻地离开了房间。
待房门一关上,辜星便攸地睁开了双眼。
其实,早在他之前她就已经醒了,她窝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的体温,呼吸着他的气息,思绪万千。
直到他醒来,她才又连忙地闭上眼睛,装作睡得很沉。
短暂停滞了几秒,她忙不迭地拥着被子坐起来,伸出光裸的手臂去捞散落在地的浴袍,迅速裹上跑去窗台。
此刻,天刚蒙蒙亮,晨雾颇重,但她还是清楚地看到那个颀长优雅的身影。
“钺少!”等候在一辆黑色汽车前的赫辉恭恭敬敬地叫他,然后为他打开车门,用手挡住车沿上,以避免他碰到头。
他只轻轻地“嗯”了一声,上车之前,忽然停住脚步,转过头,朝她所站的窗户望过来。
隔着一段距离,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可是,她知道,在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包含着多少不舍与深情。
他爱她。
而,她亦然。
她不确定他是否看到了她,她只一动不动地站在窗边,用力咬着唇揪着窗帘,她的心犹如手中的窗帘,被狠狠地揪着,已不能用简单的疼来形容了。
一滴泪流至腮边,绝望,融化在泪里面。
她几乎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才克制住开窗叫住他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