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开眼时,已是第二天天明,昨天的总总伤春悲秋早已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新一轮的算计。莲影从床上坐起来,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元昊,那个充满仇恨,心事重重的少年。
莲影起身,稍稍整理了一下头发,掀帘子出去。刚走出帐篷,守在门外的士兵便将她拦住,“你要去哪儿?”
莲影道:“出去转转。”
士兵道:“这里是军营,可不是你随便能转的。”
莲影细想一下,知道他说的有理,便道:“这位小哥,可否帮我叫元昊来一下?我有话说。”
士兵摇头道:“不行。”
莲影想了想,又道:“那——能不能让我见一见南宫先生?”
士兵愣了一下,也不点头,也不摇头,莲影知道他已经明白了,便自己退回了帐篷里。
不一会儿,有人送来了热水和饭菜,莲影梳洗过后,吃过饭菜,便静静地坐在床上,将认识夏哲楠之后发生的种种,细细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思量着该如何给出一个完整的,不会惹人怀疑的身份。
正想着,有人打帘子进来,莲影回头一看,是门口的士兵。只听他道:“南宫先生有命,让我带了你去见他。”
莲影微微一笑,知道最难过的一关已经到了,脑子飞快转着,也不说话,只跟着士兵往南宫处过去。
一时来到南宫屋内,南宫早已坐在北面正中的椅子上等她,见她进来,虽立时站起来迎她,脚下却未动一步,只笑道:“莲姑娘,可好些了?”
莲影道:“邱先生医术高明,我已好多了。”
南宫一面招呼她在旁边的椅子坐下,一面自己坐了,居高临下道:“我听士兵回说,你要见元昊,可是有事?”
莲影坐在下方侧椅上,忽想起以前在卫国府,太太总是坐在正中,打量着一屋子莺莺燕燕,心里想着,你们这些花草树木,要生要死,还不都在我手里……
“莲姑娘,莲姑娘……”南宫见她走神,轻声唤她。
莲影方醒过来,笑道:“抱歉,一时走神了。”
南宫道:“莲姑娘受了惊吓,心神不定也是正常。”南宫嘴上虽这样说,心里却在冷笑,这个莲影,哪会有心神不定的时候?
正想着,只听莲影道:“我?惊吓?心神不定?哈……”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像是在南宫心头哈了一口气般,弄得他倒有些心神不宁起来,赶紧定定神道:“莲姑娘,在下可是说错了什么?”
莲影道:“没有错!说得好!女人嘛,自然是柔弱胆小的,遇到一点点事情,便是要受惊吓的,更何况杀人越货?只不知先生战场杀敌,可曾受过惊吓,心神不宁?”
南宫原本以为她会顺水推舟,谁知她竟直接反驳,似乎很反感惊吓一说,笑道:“在下唐突了,莲姑娘巾帼不让须眉,勇杀蒙古那颜尚且不怕,怎会心神不宁呢?”
莲影正色道:“那颜并非我所杀,杀他的,是元昊,先生忘了?”
南宫道:“正是呢。不知莲姑娘要见元昊,可是有事?”
莲影道:“那天在蒙古帐篷里,我弄丢了随身带着的荷包,想问问元昊,可曾看见?当然了,先生若是不放心,也可代我问问。”
南宫道:“姑娘说哪里话,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和姑娘认识时间虽短,也算历过生死。不知姑娘的荷包什么样,我也好帮着找找。”表面虽说放心,话中却是不打算让她见元昊,莲影心里明白,只道:“既然是生死之交,就别姑娘姑娘的叫了,只叫我莲影吧。”
南宫愣了愣,见她一路以来,并不掩饰,表面虽是坦荡,实则让人抓不到头绪,这样下去,自己反被绕了进去,便不再兜圈子,正色道:“历过生死,却并非生死之交,所以,在下不得不叫一声姑娘了。”
莲影心里一紧,没想到他直接摊牌,便顺水推舟道:“先生说得有理,人与人之间,最难是个‘交’字,要想相知相交,彼此信任,岂非一朝一夕的事。先生,还是叫我莲姑娘吧。”
南宫微微一笑,没想到她有如此涵养,被他抢白,不但不生气,反为他说理,也不知是真是假,便道:“莲姑娘,既然你是识大体、懂道理的人,我就直说了。这里是军营重地,来往的人,身份来历,都得清楚明白,我看姑娘,也不是福庆村人,不知姑娘是何方人士,来此地又有何事?”
莲影道:“我……”刚说一个“我”字,忽然有士兵掀帘子进来道:“禀先生,参领请你和莲姑娘过去!”
南宫道:“何事?”
士兵看一眼莲影道:“莲姑娘的朋友到了,正在参领处等着呢!”
“真的!”莫非是严大哥来了,莲影心里想着,猛地站起来,面露喜色道:“我们走吧!”刚走出两步,方想起南宫,站定,回头道:“先生,请!”
南宫见她表情动作,都不像是装的,心里狐疑,面上笑道:“请!”
两人谦让着,一前一后走进夏哲楠帐篷里。果然不出莲影所料,在帐篷里坐着的,正是严老大,莲影笑道:“严大哥!”
严老大转头看见莲影,缓缓站起来,眼中满是惊讶。面前这个人,明明是莲老弟,却是一身女人妆扮,到底怎么回事,他倒糊涂了,结巴道:“你……,你是……,你是莲兄弟?”
莲影上前两步,走到严老大面前,笑道:“是啊,正是我,大哥,你认不出我了?”
“我……,你……,你怎的……”
莲影见严老大吞吞吐吐,满面惊疑,方想起来,自己此时穿着女装,刚刚一时高兴,竟忘了。于是解释道:“大哥,小弟……,不,小妹本是女儿身,因一个女子,只身上路,多有危险,才扮作男子。小弟并非有意欺瞒大哥,还请大哥见谅!”
严老大点点头,想他严老大在外行走多年,竟也会看走眼。刚开始,他见莲影唇红齿白,身材娇小,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可相处下来,见她言谈举止,气魄风度,竟全没有一丝女子的扭捏娇弱,又果敢决断,有勇有谋,完全不是女子所为,想到一个女子,怎敢独闯江湖,便去了疑心,只当他是江南的公子哥。没想到她真是女子,又见她穿回女装,花容月貌,亭亭玉立,唉,自己这也会认错,真真糊涂!
莲影见严老大不说话,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以为他生气了,便道:“大哥,是怪罪小弟隐瞒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