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摇亭”中。
齐星玉粉颊透着娇羞的红晕……
上官辞靠着亭栏,若有所思的望着面前正自抚琴的齐星玉……
时间仿佛倒流到她的年幼时光,那时的上官辞大概只有十二、三岁吧,在老师庄书毅身边,她从不用伪装。
那时的她,是那样的清新自然,一条马尾辫,只以老师刚摘的鲜花做修饰,一身嫩粉色的女儿装,是青山绿水间最闪亮的色彩。她那么爱笑,笑得眉儿弯弯,眼儿弯弯,红润的唇儿也弯弯的,让所有看到她的人都忘却了烦恼。
她喜欢用灵魂的手指和圆润的歌喉为劳作或学习了一天的人们赶走疲劳,所以,在“怡心书苑”,每到傍晚,许多老师和学生就会聚在这青山绿水间听她唱歌,在他们心目中,她永远都是最讨人喜爱的女孩儿。颜儿。
是的,颜儿,十五岁以前,她只知道她叫这个名字,但自从到了十五岁,一切都变了,变得再也找不回那曾经无忧无虑的年幼时光……
齐星玉边弹琴边注意着上官辞的表情,觉得表哥的心思并未放在她处,心中顿时难过起来,视线也逐渐朦胧。
忽地,一滴晶莹的泪落在琴弦上,弹散成无数碎滴,这时正巧上官辞回过神来,见此情景,顿觉自己轻怠了表妹,害表妹伤心,但转念又一想,要佳人死心,不就得先令其伤心吗?唉,再一次在心中叹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正在烦恼中,齐星玉的母亲楚玉兰来了,称有事与上官辞相谈,齐星玉弹罢一曲,起身一揖,由娇菊扶出亭,回房伤心去了。
“辞儿,姨娘有事请你帮忙。”楚玉兰如是说。
她是楚凤轻的妹妹,性情较楚凤轻要洒脱豁达得多,年少与一胡人相爱,并私奔了,几年前,楚玉兰的丈夫去世了,在胡人聚居的地方无法容身的她带着年幼的女儿回到夏烟城。
“姨娘请讲,只要辞儿能办得到,定当全力以赴。”上官辞忙说。
“是关于小女,女儿的心思作娘的岂会不知,小女她倾心于你,我想你也应有所觉吧?”楚玉兰说话一向单刀直入。
“这……”上官辞咭了下,不知该回说是还是不是,就听楚玉兰又道。
“也不用回答了,我只想请你帮个忙,若你对小女有情,那自然是好,若你对小女无意,那还请你早些点明,让她死心吧。”楚玉兰心里明白,星玉血液里流了一半胡人的血,在汉人心目中她的出身是不高贵的,但她也绝不会委屈她的女儿,更不会让别人觉得收了她的女儿做妻妾,是对她们母女的可怜,她的女儿该有一个真心疼爱她的夫婿,被真正爱过的女人才会知道,那才是女人一生中最大的幸福。
“是。辞儿会尽力做到令姨娘满意。”上官辞只好如是说。
“醉君楼”是扬州城内最大的酒楼,夜间也兼营些副业,安排歌舞妓的表演。因此入夜后的生意反而比白天要好,莺歌燕舞十分热闹,也是些显贵富绅经常流连的场所。
上官辞应几大老顾客之邀,前来“醉君楼”饮酒赏歌舞,由于出入这等场所的大都是男子,所以她并未要冰绮罗跟随,而是带上了南宫缺和对江南商业运作较为熟悉,也与几位老主顾有过一些业务上的往来的陆仁佳。
上官辞今晚作一身白衣轻装打扮,手执坠有明珠的雪白折扇,由内而发的一身高贵气,令其在满堂宾客中十分抢眼,一进“醉君楼”便立即吸引住了老板娘任云娘的眼球,忙扭动着腰肢上前招呼,道。
“哟,这位公子头回见,快请上坐。”说完,又看到跟在上官辞身后的陆仁佳,忙道。
“这不是陆爷吗?您可有好些日子没来了,快快请进,让奴家为几位爷找个好位置。”说着就直招呼伙计为他们安排。
上官辞一听这话挑眉斜睨了陆仁佳一眼,像是在说,想不到你还是这儿的常客啊?陆仁佳哪会看不懂上官辞的意思,脸颊顿时绯红,低声解释道。
“有时谈生意时,应酬不得不到此等场所,谁知道这老板娘记性如此之好,其实我只来过两次而已。”
上官辞浅浅一笑,不予置评。转头看南宫缺,如一座雕像般立在身后,显然他对这种地方很是讨厌。
这时,只见一矮胖中年男人匆匆由二楼雅座下来,任云娘一见,忙讶问。
“王大爷何往啊?”
这矮胖男人也顾不得理会她,满脸堆笑的直奔上官辞跟前,老远便拱手道。
“辞爷,久违了。”
上官辞定睛一瞧,对此人有些印象,两年前来扬州见过一面,是个做木材生意的,产业规模不小,是扬州城内数一数二的土财主,大名王有财。
上官辞亦回礼道,“王老板,一向可好?”
“托福,托福,李老板,丁老板和何老板皆已来了,正在楼上恭候辞爷您的大驾。”
“哦,小弟来晚了,真是抱歉得很啊。”
“哪里,哪里,是我们来早了,快请楼上坐。”
说话间,将上官辞三人迎上二楼。
这一番对话将任云娘听傻了眼,本以为那几位大财主都是相约来看歌舞表演兼谈生意的,没想到却是在等眼前这个做书生打扮的俊公子哥,他究竟是何人?财大气粗的主儿可没一个逃得过她任云娘的眼,为弄清这辞爷的身份,任云娘也尾随着跟上了雅间,亲自招待这几位贵客。
到得雅间,王有财一一为上官辞等人引见了在座的几个大老板,一阵寒暄之后,落座闲聊起来。
上了酒菜,旁听了一阵儿后,任云娘的老眼是越睁越大,心叫,我的妈,原来是这么个贵客到了,谁不知道这上官辞不管是江湖上还是生意场上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可她左瞧右瞧也无法将眼前这个俏面书生与传言中的北方霸主,“景烟城”城主挂上钩,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哪……
要是能钩到这么一条大鱼……嘻嘻,任云娘想到这儿,回身退出了雅间,招来一个跑堂的小伙计,悄声吩咐道。
“去叫希雪准备一下,今晚由她压轴。”
没过多久,上官辞便知道为什么“醉君楼”的生意会如此之好了,这儿的姑娘除了个个漂亮之外,人人都还有一身的好才艺,让观众们不止饱眼福,还饱了耳福,虽说这儿的姑娘们皆是打着卖艺不卖身的旗号的,但只要恩客付得起钱,而姑娘们又愿意的话,就另当别论了,但这其中必须得有任云娘的首肯才行,她对几个当家花魁可是管得极严的,要是随随便便的破了身可就不值钱了。
就像今晚,即将第一次登台的希雪可是她花了三年的功夫调教出来的新一代花魁,只要希雪能令上官辞神魂颠倒,不管是赎身还是做入幕之宾,她都能大大的捞上一笔。
很快,任云娘站在酒楼中央的高台上宣布,“醉君楼”新一代花魁将第一次登台的消息令全场想一睹鲜容的人们皆兴奋起来,在一片欢呼声中,一个身着火红轻纱的丽人出现在了二楼。
楼上、楼下的看官中一下子沸腾了,打口哨的,喊希雪名字的,痴痴望着咽口水的,无不想方设法惹佳人注意,可佳人似乎早有目标,她那明眸大眼飘着转着忽地寻到了一个身影,不是别人,正是上官辞。
在四目相对的刹那,上官辞立即认出,这希雪不就是前几天在扬州城郊所救的那位姑娘吗?想不到她当初看似高贵素雅,实则竟是名歌妓。
上官辞看得出来,希雪也是认得她的,于是,她笑着点了下头,以未打招呼,佳人勾了下唇角移开了视线,脚踏梯上红毯,慢步下楼来……
在大堂正中搭起的半人高的舞台上,希雪坐在紫檀木椅中,由丫环手中接过一把琵琶,在调了调弦后,青葱玉指轻动,一曲悠扬之乐便在整个“醉君楼”回荡起来,和着她曼妙的歌声,及她妩媚的笑容,令已醉的迷惘,令未醉的渐沉,只有上官辞看似随意的眼神中却透着一丝研究……
第二日午后,上官辞接到一份邀请函,署名是希雪,对于希雪的这一举动上官辞并不意外。
黄昏,落日的余辉将湖边“醉君楼”的游船映照得格外华丽。
悠扬的琴声由船舱内流泄而出,令所有经过此处的人们都免不了驻足观望。但,看不到什么,柔和的轻纱遮住了所有可能窥见的视线。
船舱内很宽敞,铺着火红的波丝地毯,上官辞、冰绮罗及希雪皆是席地而坐,面前各放一张矮桌,两个小丫环上好酒菜后,退出舱外。
一曲弹罢,希雪举杯,无限妩媚的道。
“刚刚一曲谢上官公子赏脸,赴奴家之邀。这次请上官公子前来,主要是为上次您在城郊救希雪一事,为表谢意,奴家先干为敬。”说着,一口仰尽杯中酒。
上官辞忙道,“城郊之事只是举手之劳,希雪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奴家虽一界女流,但也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公子若不嫌弃,请满饮此杯。”希雪又道。
“好,恭敬不如从命。”上官辞举杯,却觉船身忽地一晃,动作极小,几乎不易察觉,但上官辞心里明白,她等的人到了。
上官辞故意装作未察觉,继续将酒杯送向唇边,贴唇正要一饮而进时,一颗暗器打来,上官辞似不经意的将杯子一移,暗器落空打在了船柱上,入木三分,竟是一粒小石子。
冰绮罗首先跳起来,对着发暗器的方向,大喝道。
“谁?”作势就要出舱查看,却被上官辞伸手拦住。
冰绮罗不解,转身看上官辞。
上官辞只是看着酒杯,像是在研究杯上的花纹,嘴角噙笑,道,“只是有人不想我喝这杯酒而已,莫要大惊小怪。”
“哦?”冰绮罗像是明白了什么,夺过上官辞手中的酒杯,道,“既然有人不愿意,那正好不喝。”说的同时,将酒杯向地上一摔,杯子应声而碎,洒在地上的液体竟立即将地毯溶出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窟窿,就连底下的木制地板也未能幸免的被腐蚀了一层。
冰绮罗的俏脸因愤怒蓦地涨红,二话不说,拔剑便向希雪刺去。
希雪眼见事迹败露,忙将桌子一掀,就在这时,一个速度极快的黑影破窗而入,格去了刺向希雪的第二剑。
冰绮罗定睛一瞧来人,大吃一惊,不免脱口而出,道,“是你?”
来者何人?
正是南宫缺,一身的黑衣,一脸的木制表情。
见是南宫缺,冰绮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不禁破口大骂,道。
“好你个南宫缺,竟连合外人来害爷,你的良心叫狗吃了不成?”
南宫缺并不反驳,只是立在希雪前方,护着她,明白表示了,要骂随你,人你不能杀。
恨得冰绮罗牙痒痒的,却也知道此时不该是她逞强斗狠的时候,瞪着南宫缺那副死鱼表情,等待上官辞指示……
上官辞折扇轻摇,并未起身,也未露讶异之色,只是淡淡的道。
“希雪、南宫缺,你们俩的表演还是那么的惟妙惟肖,戏码也与三年前是如出一辙,下次换一出新戏唱唱,如何?否则哪一天真是因为这样死在希雪你的手里,我也会觉得闷的。”
“你。”希雪气极,欲走出南宫缺的保护圈,却被南宫缺伸手拦住,气不过的狠推了南宫缺一把,却反而令自己弹退了数步,无法,只好大声道。
“上官辞,我警告你,无论用什么方法,咱们的帐是尽早要算清楚的,我绝不会让你好过的,绝不会。”
上官辞淡笑,对她的宣言显得意兴阑珊,道,“随时奉陪。”接着,起身招呼冰绮罗走人。
冰绮罗瞪了南宫缺和希雪一眼,咬咬牙,只得跟着南官缺出了舱。
南宫缺松了口气,他知道上官辞的为人,他放了话,就绝不会再追究此事,于是,便向希雪说道,“放心吧,爷说得出,做得到,只要你别再惹他,是不会有危险的。我也警告你,别再做这种傻事。”
“哼。”希雪冷哼一声,恨恨的道,“傻事?刚刚若不是你,我想,我做的傻事已经成功了。”
“天真。”说完,南宫缺头也不回的走出船舱。
“如今你已是上官辞身边的一条狗,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管好你自己吧,别忘了在爹坟前发过的誓言。”希雪对着南宫缺的背影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