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便是文影的师父,顾骞!他读了杨济民的信件后,立即收拾了行囊,带上大徒弟,马不停蹄的赶过来!孤傲的他,即便心忧难安,却依旧摆出副淡然自若的模样,悠悠移步至榻前,装作不经意的瞥了眼文影,“哟,这毒中的挺深呐!”
“可不是!再过四天就得见阎王了!”杨济明不耐烦道。
他最看不惯师兄顾骞表里不一、作模作样、明知故问的模样,以他的医学造诣,即便不把脉,只望闻,已能给病症下结论!更何况,五日的路程,他三日之内便能赶到,可见他是十分在意这位小徒弟的……
“哎呀呀,你在喂我徒儿喝的什么玩意啊!”
杨济民还以为他会继续佯装下去,没想到这么快他就急毛了!只见他忙夺过小太医手中的汤药,搁置一边,对着大徒弟草木吩咐道:“草木,去!给你师妹炖只野山乌鸡,什么人参、鹿茸、当归、何首乌…,都多放些!”
一身着蓝白衣衫的翩翩男子,淡静如仙人身边的童子,对顾骞与杨济明各作了辑,柔声道:“徒儿知道了!”
草木,人如其名,周身散发出自然之气,清新明净,静如不起波澜的碧绿湖水,动如穿林而过的清风,绝不同于其师父的仙风傲骨,遥不可及。方入屋内,便让宫女全红了脸,甚至连那小太医亦看的失了魂!
“我,我去帮忙!”那不争气的小太医连跟了出去。
望着小太医屁颠屁颠的模样,顾骞一脸嫌弃,“这小子该不会是你收的徒弟吧!连药都熬不好,就别白费心机了!”
“我的事就不劳师兄操心了,您还是想法子医治蝶儿吧!”杨济民扶文影躺下,盖好被子!
“恩!”顾骞略有所思的点点头,拿起文影的手方准备诊脉,忽抬眼看着杨济民,低声道:“你这招棋走的是不是太损了!”
“损?那是师兄没看到蝶儿为他吃的苦!现在只让他还点而已!”杨济民摒开四下宫女,悠悠说道。
“哎,花花世界,迷人心智!师弟啊,你变坏喽!”话虽这么说,顾骞嘴角却露出一丝笑意。
杨济民也跟着笑了笑,起身离开,不打扰顾骞诊脉。他亦不曾想过,多年积累的人脉,竟在关键时刻,助他暂时捡回了文影兄妹性命!
那日,他于保安堂接待了李府管家邱焉,听说江充正派人捉拿文影。他吓的惊慌失措,连去了廷尉署死牢,他在赌,赌文影会费劲最后一丝力气,进入死牢求朱世安放她兄长一条生路!若他赌对了,这对兄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平日里,杨济明便经常打点狱卒,出入死狱,因为死狱里关着位岐仑派的老仇敌,潘氏堂当家潘康枚!这潘康枚一要咬定是岐仑派掌门害他蹲了大狱,并一直扬言要上书喊冤。杨济明呢,倒一点不怕他上书喊冤,因为一上书,无论潘氏堂还是岐仑派都将面临灭顶之灾,他们各自心知肚明……
他探望他,只因太寂寞!世间繁华,却无处落脚!街道熙嚷,却心中寂寥!唯当手中提酒,与之切磋医理时,他才能真正的开怀大笑……
他跪在地上,求他施以援手,给文影制造一条活路!他沉思良久,顾念十几年的交情,应了下来,但他亦藏了私心,给文影服了无药可解的红色定尸丹,而给慕世爵服了三日自解的绿色假死药!
思及此处,杨济明悲从心来,叹了口气,轻声嘀咕:“也罢了!至少兄妹两现在都还活着!只有活着,才能创造奇迹!”
“自言自语什么呢?跟白痴似得!”顾骞把完脉,出来查看药膳汤煎熬情况。
“师兄,你知道潘氏堂吗?”杨济明试探着问道。
“潘氏祠堂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现在姓杨!”顾骞失望的摇了摇头,径直离开!走了三步远,又折回来,给他把了把脉,自言自语道:“脑子没坏啊…”
杨济明绿着脸,无比后悔怀疑了师兄,甚至还试探他,这无疑于自取其辱——以鹤云那孤傲自清,目空一切的性格,根本不把任何人,任何门派放入眼中,才不屑搭理他们!
“杨大夫,杨大夫……”远远有个小丫头不顾宫规的叫喊着…
正好是脱离尴尬境地的好机会,杨济明连迎了上去,“春梅姑娘,是侯爷发生什么事了?”
春梅焦急的点点头,“侯爷醒了后,就不停的流鼻子!吃什么药都不管用!”
“不停的流鼻血?”杨济民眉头一紧,脸色不甚好看。
顾骞“恰巧”路过,递了颗药丸给杨济明,“师弟啊!你就先去看看那侯爷吧,蝶儿就交由她亲师父照顾吧!”
“亲师父?师父还分亲的干的吗?”春梅不解的望着一身素妆的顾骞,不自觉的双手合十,虔诚的拜起来…
“小丫头,你拜什么呢?”顾骞来回观望,确定周围只有他与杨济民。
“您啊!小女虽不知您是哪路神仙!但也请允许小女子拜一拜!”…
顾骞自傲的笑了笑,将药丸强塞给杨济民,转身离开了,“本仙人还有事,先走了!”
“仙人慢走…”春梅又虔诚的拜了拜…
顾骞只挥挥手,头也不回的去了药房。那药房被太子赐予文影专用,除与文影相关的人员外,任何人不许进入,所以雨雾缭绕的药房内,此刻只有两个人在煎熬药膳!
一位便是文影的师兄草木,他正往检查汤药的成色,而小太医就像个跟屁虫,草木到哪,他就跟到哪,说是帮忙,其实就是帮倒忙!草木让他拿个勺子,他就拿双筷子;草木让他扇扇火,他就冲着满头大汗的草木扇……
草木已彻底放逐他,什么都亲历亲为,但一贯好脾气的他,并没对小太医感到厌烦,毕竟他是顾骞的大徒弟,有着世上最难伺候的师父……
“草木,药膳汤炖的怎么样了?”顾骞眉开眼笑的迈进药味浓重的药房…
“估计还得熬上半个时辰!”草木擦了擦额间的汗水,耐心的扇着火!
顾骞的脸顿时冷了下来,“草木啊!为师要的是准确时间,不是估计!”
“对不起,师父!半个时辰内,药膳汤准时送入师妹房中!”草木立改了口,无一丝怨气!
他跟了顾骞十几年了,最是了解师父的性格,现在还是他脾气好的时候,一言不合没有关系。若碰上他坏脾气时,那就得自求多福了!师妹蝶儿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当年足足在山门口跪了三天三夜,亦没能取得他老人家的原谅,从此被逐师门……
顾骞点点头,“为师今晚要给蝶儿逼毒!你来帮为师!”
“是,师父!徒儿会在传统的蒸汤配方上加大两倍药剂!先强行逼出五脏六腑的毒物,后再加强调理!”草木将汤药方子先禀于顾骞核对。
“就按你说的准备!”顾骞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满意的离开。
小太医蹲在草木身边大气也不敢出,直到顾骞离开,他才撅嘴道:“你师父也太凶了,一点都不和蔼
!”
“严师出高徒!这点道理,你不会不懂吧!”草木不以为然的笑道。
“这倒是!否则你师妹也不会小小年纪,就成了京城名医!”小太医惭愧道。相比之下,他实在自惭形秽,都十八了,还是太医院一跑腿的,毫无建树。
“是吗?蝶儿这么厉害啊!”草木高兴的不得了。
“你是她师兄,肯定比她还要厉害!”小太医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草木的笑,干净温柔,揉杂女子的文静,男子的坚韧。如林中新出的绿叶嫩芽,迎着朝阳,沾染了清露,摇摇欲坠,屈身撒下一片清凉……
“那不好说!蝶儿聪颖好学,悟性极好,超过我这个师兄,那是迟早的事!”草木晶亮的眸中多了些许期待!
“你喜欢你师妹吗?”小太医莫名其妙的问道。
“喜欢啊!”草木不明白小太医的意思,但依旧据实而答。
“那我呢?”
小太医期待的看着草木,但草木似乎根本理解不了他的意思,疑惑道:“你想问我,你喜不喜欢我师妹?那只有你自己知道啊,我哪有揣测人心的本事!”
“呵呵,说的玩玩嘛…”
小太医失望的垂下脑袋,又羞又臊,甚至也搞不明白,自己为何会问出如此荒诞不羁的问题。好在草木不染俗尘,心思纯净,并未多想……
“劳烦离远点,我还要熬药,可没空陪你玩!”小太医不知何时已挪到草木身侧,与他紧挨着,招来了不满!
小太医慢慢挪开点,双手托腮,苦恼不已,“你是不是讨厌我?”
“恩?讨厌?为什么?”草木更加不解了。
“那你就是不喜欢我?”小太医依旧一副哭闹的模样。
“不喜欢?”
“那就喜欢?”
“喜欢!”草木快失去了一贯的好脾气…
“喜欢,你还让我挪开!”小太医又一屁股挨了过去…
“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