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文影只听着陆续不断的咳嗽声,像沉重的棒槌击打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算了!刘大人只不过一时糊涂,警示警示便罢了,若真因此丢了性命,民女怕夜不能眠!”这话虽与江冲说,但文影却有意看着慕世爵,“民女并非一定要追回钱财,但这十万两黄金是前主子的,民女必须讨要归还!”
江冲一听文影松了口,连亲自出了公堂,让外面的人停止行刑,留下刘达一条残命……
而慕世爵恰趁着江冲不在,走下公堂,蹲在文影的身前,以白帕捂住嘴角,不让口水弄脏了周围的空气,“怎么?本候只是你的前主子而已?”
文影看着那一张苍白的面颊,不与他争辩,伸手欲为他把脉,却被他躲闪开去,“前主子而已,本候的生死早与你毫无,咳咳…”慕世爵的咳嗽病越发严重,任由他放纵下去,定会种下恶病根…
李文才看在眼中,亦觉得于心不忍,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意味深长道:“侯爷,何必呢!在一起只剩下互相伤害,何不就此放手呢…”
“放手?你告诉本候放手?若真放得开,你绝顶聪明的李文才会栽在这里,至今无法脱身!”慕世爵奋力拨开李文才的手臂,激动的涨红了脸…
“我已经放开了!以雯筱的命为代价…”李文才失望的看着慕世爵,那个沉着冷静的年轻侯爷已早不见了影子,只剩下毫无理智的挣扎…
“你放得开,本候放不开!若她要走,除非我死!”慕世爵突然跪在地上,低头哭了起来,“没有她,剩下的生命太过漫长,本候无法承受孤寂的痛苦……”
两行泪水打破了毫无表情的苍白,文影低头哭泣起来,她何尝忍受得住漫长的孤寂,但千千万的人海中,又有几个是快乐的,孤寂、煎熬、贫困折磨着形形色色的人儿……
她必须现在就狠下心来,她与他根本门不当户不对,才造就现如今的结果,若继续下去,痛苦大于欢乐,那会是终日惴惴不安的煎熬,小心翼翼的维持,终究互相厌倦,劳燕分飞!到那时,就连曾近的那点好便也消磨殆尽……
慕世爵的情绪越发激动,身子不住的颤抖着。他猛的抓住文影的双肩,来回摇晃起来,“你说话啊!若你真不要我了,我现在就去死,用不在缠你!”
“想死是不是?我陪你!”文影猛地推开慕世爵,愤怒的咆哮道,“死了一了百了,我不需要在意你是臭女人的丈夫,她孩子的爹;也不需要半残不残的坐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我爱你,但你不能剥夺我爱他人的权利…”
文影的声音极大,像骂街的泼辣婆娘,倒出了心中的愤怒无奈!她爱他,但她也爱兄长、父母、师父、师叔、师兄……,她最爱他,能为他去死,但她同样能为她所爱的其他人去死!她的存在不仅仅是为了他……
她比不得玉兰残忍,不如她自私,为了得到他,甚至不惜牺牲他人、甚至兄长的性命!她甘拜下风,甘愿退出,因为亲人绝不是用来争夺的赌码!现在的她,只想立刻逃离,逃离这变形扭曲的京城,逃离繁荣富足的不安……
这等复杂的情感,她师兄草木似乎无法理解,惊讶的看着随慕世爵而来的师叔杨济明!他已混迹俗世多年,亦不曾猜透人情的复杂,却被入京才一月多的师侄道出了玄机所在!也许,这也是死过之人的真实体会吧!
“师叔,蝶儿与那侯爷是什么关系啊?”草木揉着红红的双眼,低声问道。
杨济明叹了口气,答非所问,“草木,你是你师父唯一的指望了,切勿学了你师妹,让师父失望!”
草木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常年的深山老林生活让他少有七情六欲,专心致志的深研药理,采取稀药,但他无时无刻不渴望着师妹的回归,至少他不用一个人那么寂寞!但他已隐隐约约感觉到,师妹变了,即便回归山林,已不再是过去的淘气包……
慕世爵惊恐的看着抓狂的文影,既开心又心疼,他很欣慰,文影依旧能大胆的说出那三个字;他很心痛,他爱她,但带给她的伤害,却远远超过了幸福……
“我什么都不要了,只求你允许我跟你归隐山林!”
慕世爵突然跪在文影跟前,恳请她的许诺!堂堂侯爷,大庭广众下,给个黄毛丫头下跪,岂不让人贻笑大方,但此刻,公堂内,片刻无声,只静静见证这这一刻……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但慕世爵的这一跪,文影绝受得起,她是幕府的恩人,三年前,救了慕世爵的性命;三年后,不但医治了慕世荣癔症,还让盼了几年孙子的老夫人顺利抱上孙子!此大恩大德,慕世爵心中记得最是清楚……
“哟!话说咱们的侯爷这是演哪一出啊!”江冲一进门便见此场景,心中颇感不爽…
慕世爵并不理会江冲的侧目,紧紧握住文影的双手,泪眼模糊道:“我求求你,别把我随意丢在半道上,带我一起离开吧!”
文影再也见不得他继续犯傻丢人,心疼的给他擦去泪水,“腿是你的!你愿意跟那便是你的事!”
文影已彻底为他沦丧了自我,浆糊般的脑袋翻不出准确答案,只能蒙眼摸索着往前走!漆黑的前方,是悬崖还是绿林,只有踏出去了才知道……
慕世爵闻言激动的捧住文影的脸吻起来,不顾场合,彻底放纵了一次!他迫不及待的想向世人宣布,这半瘫是他的女人,谁也不许与他争……
“差不多了!”
“适可而止!”
“我说够了!”
几番提醒下,毫无作用!李文才用力拧住慕世爵的耳朵,把他拽到一边,“我不想插手舍妹的感情之事,但现在还得审案!”
主审官江冲的一脸铁青,阴沉道:“侯爷不愧是阅女无数的情场高手,敢情都是用此下作行为赢来的?”
慕世爵陡然间像换了个人,随手将手帕扔到一边,稳稳坐会到榻上,笑盈盈道:“这案子不用审了!本候现在宣布,李氏兄妹无罪释放!”
“侯爷似乎越主代庖了!再者,案情还没审理,怎么能就此宣布犯人无罪释放呢!”江冲愈发不满的皱起眉头!
“就凭这个!”慕世爵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张圣旨!
他之所以迟来,原是进宫请了一道圣旨!这圣旨攸关文影与李文才的性命,也是他最后抛出的杀手锏。有了它,无论谁的手中紧握李文才的罪证,都犹如一张白纸般苍白……
见圣旨如见圣上,众人皆下跪叩首,等候圣旨宣读!慕世爵从容不迫的打开圣旨,“兹查实,李氏兄妹系歹人污蔑,实属冤屈,即可释放……”
一切就像在演戏,前一刻恨不能杀之而后快,后一秒便不知所以的重获新生!文影与李文才磕头领旨,却不露半毫喜悦!兄妹两再清楚不过,这不过是慕世爵求来的缓兵之计,该来的终究回来,逃无可逃……
“哥!你先回去休息!我得回太**继续接受师父的治疗!”文影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李文才点点头,随着多年陪伴左右的老奴邱焉一道回了李府!他还有要事要办,实不能继续耗下去!过了今日,过去的一切便有了交代,他会即可归位,做回五年前的李公子……
文影目送着兄长离开,轻轻招了招手,随身伺候的庆栗便一溜烟的来到文影身边,打横将她抱起,“走咯,回家喽!”
可刚走出两步,庆栗便觉得肩头被人扯住了!回头一看竟然是阴魂不散的慕世爵,顿时露出几分不悦,“我主子都要你了,你还想怎样?”
“我现在是你主子的男人,也就是你的男主子,有你这样跟主子说话的吗?”慕世爵不像以前那样讨厌庆栗…
庆栗垫了垫怀里的文影,“哎哎哎,侯爷!咱还是桥归桥,路归路!我的主子永远只有一个,京城名医李文影,李文才的妹妹李雯筱!”
庆栗乃习武之人,力气大的出奇,这两下一垫,把文影梳的整齐的束发硬生生给抖散了,一头青丝直垂而下,细稠浓密,犹如柔软的帐幕,扭出一层层波浪,美不胜收……
“庆栗,轻点!我头有点晕!”文影轻扶着额头责怪道。
慕世爵笑盈盈的展开双臂,“庆栗,把你主子给我!我以后会跟你一起照顾咱们的主子!”
庆栗震惊的看着慕世爵,堂堂侯爷,竟然也学人做起奴仆,总让人感觉怪怪的,但拗不过他的执着,便小心翼翼的把文影放到他怀中!哪知他才一松手,慕世爵便应声倒地,与文影一道跌坐在地上……
庆栗气的连夺回文影,气道:“还侯爷呢,一点不靠谱!都摔疼我们家主子了…”
文影却乐得咯咯直笑,像林中的百灵鸟一般,离开慕世爵的那一刹那,她在他耳畔轻声道:“我活着,你就得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