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林洛盯住楚黄鹤的眼珠子,玩味地笑了笑,他大概知道楚黄鹤的诗是哪里来的了。
楚黄鹤纵使脸皮极厚,此时亦不敢正视林洛的眼睛,撇过脸告状道:“杜师,此人强词夺理,哗众取宠,实在有辱斯文——”
杜夫子摆摆手,肃然道:“林洛,你是在怀疑他的诗是抄来的吗?没有真凭实据,休得血口喷人!如今轮到你了,这诗你是吟还是不吟?”
林洛摇头道:“诗我没有。”
杜夫子道:“既然你没有,那么这一局便算楚黄鹤胜出了——”
“词倒是有一首。”林洛不等他说完,微微一笑道。
杜夫子翻了老大一个白眼,暗道这厮真是可恶,真会吊人胃口。
林洛淡然一笑,沉思片刻,曼声吟道: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se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声韵谐婉,幽怨缠mian,即物即人,两不能别。此真千古妙词也!
一首词吟罢,在众人惊赞交加的叫好声中,杜夫子颓然摇摇头,道:“楚黄鹤,三局你已输了两局,这比试,便不用再比了吧。”
他眼睑低垂,神色萧索,也懒得再做评判。显然是对楚黄鹤太过失望,或者说,他被被林洛打击到了。
此人诗才,真是深不可测。一首诗,一首词,皆是上上品,如果说第一首诗作完,杜夫子想的是楚黄鹤还能否胜出的话,那么林洛的词吟完,杜夫子想的是则是,换做是自己,能不能压过林洛一头?
楚黄鹤嘴角抽了两下子,他把看家的诗都吟出来了,没想到竟会是这么一个结果!
众人还在赞美品味方才那首词的绝妙之处,楚黄鹤眼神飞快地向四周瞄了一眼,似乎没人关注自己,顿时脚底抹油,打算溜之大吉了。
“唉,楚二公子,这么匆匆忙忙的,是要去哪里啊?”正在此时,一个声音懒洋洋地响起来,楚黄鹤无奈地回过头来,看着众人凝视自己的目光,有些讨好地笑道:“林教习,我有些尿急,想先去个茅厕——”
这小子,还真是机贼,说了大话,输了就想尿遁,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林洛一脸疑惑道:“方才楚二公子说要有个彩头,不然这比试不好玩啊。对了,这彩头是什么啊,我给忘了——”
“跪下磕头,跪下磕头——”
“对!跪下磕头!不许耍赖!”
下面围观的学子们登时不干了,群情激奋,纷纷高声叫嚷着,声讨着楚黄鹤。
“这——”楚黄鹤脸都绿了,没想到刚才随口说的一句话现在竟然一语成谶,他求助地眼光看向了杜夫子,急切道:“杜师,快些帮帮我——”
杜夫子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道:“自作孽不可活,你既然敢夸下这么大一个海口,就得考虑这么做的后果。我也帮不了你喽。”
杜夫子岂是傻子,他自己也是这个赌约的见证者,或者说这个赌约就是他一力促成的,那些学子们现在义愤填膺,正在气头上,楚黄鹤如果敢毁约,纵使楚家势大,只怕也只会立时被痛打一顿,杜夫子见多识广,岂会冒众人之所不违,所以他自然不会躺这个浑水,免得晚节不保。
楚黄鹤呆立原地,听着周围的声浪越来越高,他渐渐明白了,现在耍横耍赖都没用了,不磕头,估计今天是走不了了……
楚黄鹤脸上阴晴半晌,终于一咬牙道:“愿赌服输,楚某岂是言而无信之人。”说完,快步走到林洛面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头。
“唉,楚二公子,你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林洛佯作惊恐,“慌忙”伸手去扶,却是磨磨蹭蹭,等到楚黄鹤磕完三个头,这才把他“扶”了起来。
楚黄鹤面如死灰,低声道:“林洛,我与你势不两立!”说完,再也没有颜面呆下去,低着头匆匆去了。
这是他生平第二度丢大丑,而且两次都是同一个人造就,也难怪楚黄鹤对林洛恨之入骨了。
不过在林洛看来,楚黄鹤完全是自作自受,正所谓不作死就不会死,这些都是楚黄鹤应得的。
楚黄鹤的一群狐朋狗友面面相觑,也自觉丢人,哄地一声也都散去了,剩下的都是支持林洛的学子,一齐击掌喝彩起来。
“好!林老师,干得漂亮啊!”
“林老师,你是我的偶像——我要跟着你学吟诗——”
萧怡婉眉开眼笑,拼命摇着林洛的胳膊,那一抹少女的傲娇神态怎么都挥之不去,仿佛林洛是她的……私有物品似的,林洛倒也没有在意,这厮正笑容可掬,骚骚地向众人招手道:“诸位过誉了,过誉了——”
“哼,小人得志,得志便行螃蟹步!”一边的杜夫子看的老大不爽,忍不住出口讥讽道。
这一声有些生冷,分外醒目,见是德高望重的杜老夫子出口,众人立马静了下来,神色担忧地看着林洛。
杜老夫子要亲自出马了!而且看这情形,是要跟林洛对对联了,这可是真材实料的鸿学大儒,跟半吊子的楚黄鹤是有天壤之别的,众人不禁为林洛捏了一把汗。
林洛自然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这是杜夫子在讥讽自己小人得志,不过他也不恼,微微一笑对道:“君子有道,有道不使鹦鹉舌!”
这一联对的极为精妙,既有力地回击了杜夫子,而且还委婉地讽喻杜夫子如此在下面放言,实非君子之道,显然更胜一筹。
被嘲讽做鹦鹉舌,杜夫子心里登时怒了,但是对方对的无懈可击,他只得哼了一声道:“刺猬浑身钢针。”
这是嘲讽他满身是刺儿,口中无德,出口便要伤人。比喻的也很是精妙,想要反击,也有些难度。
林洛不假思索道:“蜘蛛满腹经纶!”
他这一句出口,众人皆是一愣,旋即击掌醒悟,大赞妙对!杜夫子讥讽林洛口中无德,林洛反唇相讥,将对方比作蜘蛛,却又无懈可击。蜘蛛嘛,不就是“满腹经纶”吗!
萧怡婉掩唇一笑,娇声道:“林洛,没看出来,你还蛮会对对联的嘛。”
“瞎蒙的而已,哈哈。”林洛挠挠头,谦虚了一下子。
连续被人反击,杜夫子终于有些坐不住了,甩手道:“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
这句浅显易懂,还是在讥讽林洛才疏学浅,恰似墙上的芦苇一般。
可以看出,这对联的难度慢慢地上来了。之前两个林洛还能凭着机智随口对上,这个就需要想一想了。林洛唯一思索,对道:“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
这对的也很是精妙,把上一句的意思,换了工整对仗的一句,又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杜夫子又吃了个哑巴亏,终于明白对方不是那般好对付的,终于收起了些轻视之意,眼神看着院子里的小池塘,蓦然计上心来,道:“水底日为天上日。”
这一句就有点难了。是说水里的太阳,不过是天上的太阳照出来的影。众人陷入了沉思,却都苦思无对。因为一是难以找出这样的比喻,二是这样的句式也比较难对。
林洛也沉吟不语,萧怡婉看着他,有些紧张地拉了拉他的衣角,悄声道:“这个能对出来么——”
林洛正思索着呢,被萧怡婉打断了思路,微皱着眉头偏过头来,正瞧见萧怡婉漆黑的眸子清澈似水,自己正倒映在里面,心中灵感一闪而过,喜道:“有了,水底日为天上日,我便对——眼中人是面前人。”
你要我对日影,我便对个人影吧。我往你眼前一站,你眼珠里准能照出我的人影,这就叫“眼中人是面前人”。
众人扼腕,纷纷叹息“我怎么没想到呢。”这句虽然对的巧妙,但是说穿了,却一文不值。但这就是对联的魅力,再妙的对联,一旦被对了出来,一下子就许多丧失了玩味的价值。
一连对了这么多,竟然一联都没有难道林洛,杜夫子开始有些汗颜,他思索着道:“白岩白雾白玫瑰,如观玉皿——”
这是个复字联,林洛一时没有思路,忽地想到了自己方才所吟的诗:“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山寺,桃花……林洛感觉灵光一现,眼前一亮道:“有了。白岩白雾白玫瑰,如观玉皿。我便对,红寺红霞红桃花,若赏金屏!”
“谁谓犬能欺得虎?”杜夫子盯着林洛,冒出这么一句。
“焉知鱼不化为龙!”林洛从容答道。
“好!”
“林教习,对的妙啊!”
杜夫子的对联不可谓不难,亦不可谓不精,可是林洛有来必应,且全部是非常精巧的妙对,这番急智和才华也折服了在场所有人,喝彩声经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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