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不要走，留下来陪我。”我泪眼蒙胧地看着他。可惜，我不能要他留下来陪我一辈子。
“好，我不走。”他轻轻地走到床边，掀起一小角的被子盖上，弓起身子靠在床的边沿，像是怕不小心会触碰到我。
我不是在生他的气，我是在生自己的气。
我滚过去，用牙齿咬开他衣服的扣子。
“霁清，对不起，我心情不好……”我想用激狂的吻表达我的歉意。
他挪开了身体，温言：“我没生气，你也不要用这种方式道歉，今晚你说过不要的，那就好好休息吧。”
“我……想抱着你睡。”我伸手想搂他的腰，他还是躲开了。
“我刚洗完澡，身上很冷的。”他解释。
刚洗完澡，身上不是应该热乎乎的么，除非……他洗冷水澡，这个季节晚上是很冷的。
没有了他体温的熨贴，此时的我全身也是冷冰冰的。
沉寂中霁清开口：“手痛不痛？”
“呃……”
“你打得我挺痛的，根据力的反作用原理，你的手应该也很痛。”他轻轻一笑，幽自己一默。
他多体贴啊！这个时候还想办法解除我的尴尬。
“霁清，不要……对我这样好。”
一夜无眠，半睡半醒之间感到霁清起床了，月光从窗外照进来，他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神，只觉得他幽冷迷离的背影也融入到月色中，寂静中我听到他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隔天刚一起床就看到霁清焦急的眼神和慌乱的动作，他已经穿戴整齐，我们的行李也放在一旁。
“怎么回事？”我问。
“我们要马上回家。向泓之说，他正跟他父母打电话，谈话内容不小心让孩子听到了，现在孩子知道他们的身世。我们事先没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他们正哭闹不休……”
我一下子从床上弹跳起来，霁清过来帮我穿衣漱洗。
“行李我朋友会帮我们快递回家，现在车已经在外面等了，半个钟头后我们就可以回到家。”
他沉稳的声音安抚了我，只要有他在，一切的事情都可以解决的。
家里一片零乱，所有能倒在地上的全倒在地上，所有能摔碎的东西全部被摔碎，两个孩子坐在地上乱蹬着脚哭喊着，向泓之坐在唯一没被推倒的沙发上闷闷地抽着烟。
我一看这个情景心中就来气，明明说好要先瞒着孩子，只是将孩子交给他几天而已，他就弄成这般局面。现在他也不知道要劝着孩子么？还有，孩子在场怎么能让孩子抽二手烟呢？
“爸爸，为什么他们说你不是我们的爸爸。”孩子一看到霁清，就扑到他怀里，他搂着孩子哄着孩子。
“我当然是你们的爸爸，如果我不是你们的爸爸，我怎么会这么爱你们，你们又怎么会这么爱我？大人有时也会说错话，或开玩笑，就像你们的妈妈一样……”
“我们问到底谁才是我们的爸爸，向叔叔要我们问妈妈。”孩子把脸转向我这边，我却没脸面对他们。
向泓之，你为什么要在孩子面前这样说？此时的局面，我的回答要让霁清情何以堪呢？
看来现在也不能用哄骗安抚孩子了，霁清一手牵着一个孩子，将孩子带到楼上。
“小凝，惟惟，还记得前几天我们一起看的《家有儿女》，你们现在的情况和里面的一样，就是多了一个爸爸而已，多了一个疼你们爱你们的人……”
楼下我和向泓之对视着。
“其实你是有意的吧？有意让孩子知道真相。我就不信向大律师的保密功夫这么差，连两个孩子都瞒不过。向泓之，你究竟想怎样？”
我坐在沙发上，双手无力地掩着脸。为什么？向泓之，一碰到你，我的生活就不得安宁。
“孩子早知道晚知道，总要知道的。既然是事实，那为什么不能告诉孩子。”
“大人之间的恩怨，孩子能理解什么？”
“不能因为孩子还小，我们就欺骗隐瞒他们。你不是一向最恨欺骗隐瞒么？”
我被他的强词夺理气到说不出话来。
“孩子不能跟亲生父母生活在一起，注定是不幸福的。他们现在已经知道真相，很难再接受杨霁清。事已至此，不如你和杨霁清离婚，回到我身边，我们为孩子建立一个真正美满的家庭。”他的手环上我的肩膀。
我正想推开他，这时霁清下楼了。
“孩子还好吧？”我问。
“好不容易把他们哄睡了，向泓之最近几天你还是不要跟孩子见面。”
“为什么？孩子本来就是我的孩子，是来自我的骨血，是我和恬音爱情的结晶……”他越说越不像样了，霁清也看到他还绕在我肩膀上的手。
“放手，向泓之，注意你的言行。恬音现在是我的妻子。”他推开了向泓之，向泓之冷不防坐倒在沙发下。
我自动走到霁清身边。
“她是你的妻子又怎样？你还不是用名分束缚她，她的心不在你那里。”向泓之整理好衣裳，好以整暇地站起来。
“我根本……”我想说我根本就不爱你，可是我怕楼上的孩子会听到，他们会以为他们的生命不是因为爱而到来。霁清向他们解释生命的到来是说：因为爸爸妈妈很相爱，所以就有了你们。因为世界上有很多对相爱的大人，所以就有很多小孩降生。
“孩子的存在就是恬音爱我的证明，如果当初不爱，怎么会怀上我的孩子？如果后来不爱，怎么会生下我的孩子？”
他竟然拿孩子的存在来作文章，而且用了这么隐含的字眼和语气，在丈夫面前被完全揭开和另一个男人有过隐晦过往，这样的情景使我羞愤难当。我不敢看向霁清。
“那么你呢？如果你真爱她，怎会在没名没份的情况下，在不能给她任何保障的情况下，就让一个女人怀上你的孩子，这种行为难道算爱么？”霁清看着他说，“向泓之，是你先放弃守护她的资格，所以就算有其他人取代，就算你再悔恨莫及，都没有资格走到她身边，也没有权得争取她。”
“哪怕我不爱她，她也不会爱你，而且……她还会回到我身边的。”
霁清眼中有从未有过的阴森压抑，他一拳打掉向泓之脸上得意的表情，我没同情向泓之，因为我知道霁清已经很手下留情，如果他真用力，后果可能不堪想象。
不过，我还是不得不去扶他，如果向泓之用一条伤人罪告霁清，那很麻烦。
我没去看向泓之嘴角的淤青和血迹，直接对他说：“你走，离开我们家。”
转身看到霁清石化般的表情，他呆坐在沙发上。他迷茫的视线转向我，仿佛想从我的眼中得知确定什么，或者想听我说什么。
想起向泓之那些隐含意味极浓的话，此时的我哪敢面对他，哪有脸对他说什么。
我像逃避什么一样，快速地走上楼梯，在楼梯转弯处我听到他一声轻喟：“我也是会怕。哪怕……不爱，也请留在我身边。”
我没停下脚步，反而加快脚步走到楼上。
林出云说得对，我曾有过不堪的过往，我跟另一个男人共同拥有两个孩子，无论是因为孩子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我始终跟向泓之纠缠不清，霁清真挚纯善，对感情尤其依赖，我却将他拉入这样的三角关系。
我有什么值得他爱的？以前我享受他的爱享受得理所当然，可现在我却要反问一句，我值得霁清的爱么？我配得起霁清么？我不值！我不配！最初最好的，我都没给过他。
霁清明明有光明宽敞的人生道路要走，我却用爱将他拉上歧路，站他人生的步伐从此更坚辛，道路更崎岖。我怎能拿我的爱去伤害他？怎能手拖累他的人生？
我应该离开他，离开他也许我会痛苦一辈子，可对于他也许只是一时的伤心，却能以此来换得他光明的一生，他值得一份纯洁无瑕的爱！他给予我的爱，我将它细细珍藏一辈子，日子也许也不会太难过了，更何况我还有孩子。
我走进孩子的房间，两个小家伙已经安然入睡，酣甜的睡容已不复刚才哭闹的模样，霁清对他们就是有办法。只是，他们为什么不是霁清的孩子，如果孩子是霁清亲生的，那就是有更多的理由留下霁清。孩子不是霁清的，孩子是向泓之的，我跟向泓之有过一段过往，现在还在纠缠不清，过往是不能磨灭的。我也没办法擦去过去，将自己塑造得更好更纯洁，把这个更完美的自己交给霁清。
霁清，我应该离开你了。以前没有这样的念头是因为我不知道你有你人生的路要走，你可以选择更好的人生伴侣。林出云，那样那样好，我有的她全都有，我没有的她也有。霁清，你给予我那么真那么纯的爱，可我报答不了，那我是不是应该创造一个机会，让你获得真爱呢？
我游魂般走回房间，头好痛好痛啊，我要睡一觉，好好休息一下，这几天像过完一个人生，苦乐悲喜我全部经历一遍。
霁清，我要离开你了，我要离开你了……这个想法只需要在心里轻轻一触动，心就会像死掉般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