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我坐在向泓之家里的沙发上。
“杨霁清已经答应签离婚协议书。”我说。
“那就好,你离婚后我们……”向泓之说了一大堆关于未来的计划,我一句也没听进去。
“知道么?今晚我看到杨霁清,他和林出云出席一个盛大的酒宴,他们在宴会上翩翩起舞。林出云舞姿出色,就像一朵花一样盛开在杨霁清怀里,又像一只蝴蝶一样绕在杨霁清身边。”
他的话果然引起我的注意,只是我的心更茫然了。
“这么晚了,今晚留下来。”向泓之说。
“向泓之,无论如何现在我还是杨霁清的妻子。”我退开了几步。
“你快点办好离婚,然后……”他后面的话又被我自动屏蔽了。
“恬音,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我觉得你做错了。”夏初蕾过来找我,把一把银色钥匙交给我,“这是那间木屋的钥匙,前不久杨霁清用了相当于市价的三倍从我这边买下了那间小木屋。”
再次走进那间小木屋,心情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偌大的客厅里放映着那部《剪刀手爱德华》。
我想要一双人类的手。
我想用我的双手把我的爱人紧紧地拥在怀中,哪怕只有一次。
霁清坐在地上,自顾自地念着里面的台词:“如果我从来没有品尝过温暖的感觉,也许我不会这样寒冷。如果我从没有感受过爱情的甜美,我也许就不会这样地痛苦。如果我没有遇到善良的你,如果我从来没不曾离开过我的房间,我就不会知道我原来是这样的孤独。”
“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责罚我?”他的头转向我,脸上的表情在光影中迷离。
“什么责罚?”我无力地问。
“天底下再没有比爱情的责罚更痛苦的,恬音,你用爱情来责罚我,有比这更残忍的么?其实我不明白,我哪里不如向泓之,仅仅是爱情里的先来后到么?“
“奥菲利亚的诗句——谁送最大的钻石,谁就最爱你。现在这句话变成,你有最大的钻石,谁就会爱你。霁清,你看错了我,我不过是一个虚荣的女子。”
“那么所谓的钻石是什么呢?名利地位,还是财富?沈恬音,为什么我用了八年的时间还是看不懂你的心。”
他一把扯过我,右手用力地按上我的左胸,我胸口一窒,只听他冷冷一笑:“奇怪,你还有心跳,我以为你没有心的。你说过,这七年来我一直是装的,你说对了,什么温柔体贴,什么温文尔雅全是装的,事实上我曾经愤怒地想杀人,厌世、憎厌甚至想要报复社会,那种想要毁灭世界的心情你永远也不会懂。”
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从他脸上撕开,被重重情绪包裹着真实的他脆弱得像个孩子,这样故作狠决的他更让我怜惜,我伸出手想抚上他的脸。
他欺上我的身体,蒙住我的眼睛,低喊着:“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不要……”
“真的好奇怪,看你的眼神我还是觉得你是爱我的,是我自己的错觉还是你的眼神欺骗了我,我要看看你的心。”他撕开了我的衣服。
我的胸口上有一杖小小的红痣。
我记得他的手指曾在上面流连忘返,用嘴唇辗转着:“这像不像心上的泪滴,很美。”
“我活该的,把你当成最娇嫩的玫瑰放在心里供养,哪怕心被你刺得鲜血淋漓,却还是甘之如饴,舍不得放手。”
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赤 露身体,但这次却是从未感到如此耻辱难受。可能是因为他那毫无爱意的眼神,让我明白接下来发生只是肌肤的接触,身体的碰撞。
无爱的性对我们两个都是一场所凌 辱,他原本不想这样做的。
“干嘛?这是不是临别的安慰?”他狼狈地推开我,又狠狠地抱住我。
“为什么?明明我还感到你对我有一丝丝的留恋,明明你知道我为了你,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能放弃。为什么你要毁了这一切,向泓之就真的那么重要么?过去就真的那么割舍不下吗?”
他愤恨地捶击地板,我看不得他这种自虐行为,泪眼凝噎地抓住他的手。
“不要这样。”我说。
“为什么不要这样呢?仅仅是因为谈到向泓之,你就受不了我的触碰。我的心那么痛,我要你陪着我一起痛。”他狠狠地咬上我的胸口,我尖叫起来。
“你以前所看到的那些温柔,以后再也不会有了!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温柔的人。我要欺负你,我要伤害你,我要强迫你……”他眸光中有冰的冷冽,火的炙热。
哪怕是这样,我无法把这归类为一场暴力性 爱,他永远也做不来伤害我的事,他对我扬起的拳头只能无力地落在我的身侧。过程中如果他蛮横一点,放纵一些,都会使我难堪受伤,但他还是没有。
我失神地望着他,于是他再吻上我的眼睛,他不喜欢我这样的眼神。他是希望我反抗挣扎,甚至打他,这样起码我们就断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我没反抗。
为什么呢?也许是因为窗外的夜晚太美好了,夜是那么静,清风相送,消去一身的浮燥,抚去一切心尘的掩盖,让人想要坦白,想要表达。也许又是因为夜太热闹了,就树上知了也是吵个不停,让人烦燥到不想压抑自己,不想克制自己,大脑来不及阻止。该推开的,反而想拥抱,该清醒的,反而只想沉沦。
这场无爱的欢情会是我们关系的结束么?躺在桌上签好名字的离婚协议书嘲弄着看着这一切。
“有一种动物叫做狗熊,它喜欢捡棒子,捡一根掉一根,最后他手中还是只是一根棒子。沈恬音,拜托你,下次你来找我的时候,一定要确定我是你最后一根捡起的棒子。”他把离婚协议书抛在我眼前。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我和周围的一切都隔绝了。原来离婚是这样简单的一件事。
我不知道杨霁清跟我的父母说了什么,但他们都谅解了我。同事朋友在我面前也不敢提起这件事。
我不接受杨霁清的财产分割,那些钱全是他一个人赚的,我无权拥有,只是要了我们共同居住七年的房子。这间房子有我们共同的七年回忆,我抓不住真实,只能拥有回忆。
“没关系,反正你要的一切,向泓之都会给你,我杨霁清算什么东西。”他当时说。
只是一个月后我不得不接受他的钱。
我的父亲这几年肾不好,医生建议我们换肾,庞大的医药费使我一下子蒙了。
“我们赶快结婚,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照顾伯父。”向泓之对我说。
接受代表你要付出,没有一个男人会不计报酬地帮一个跟你毫无关系的女人。接受向泓之的钱,我当然明白我要付出什么。我真的有在考虑这个问题,嫁给向泓之我没亏什么吧。
隔天我的银行账号打进了五百万。
“这是赡养费,一次性给清。”杨霁清发来信息。
“赡养费”这三个字触目惊心,我意识到我们真的离婚了。
父亲病好后,拒绝出国疗养,还是喜欢在家里和他那些老邻居打太极。
“小清以前常来找我打太极。”他感慨地说。
随即他的衣袖被妈妈扯住了。
“儿女的事我们哪能管那么多。”他叹气。
从他们的眼神中我明白他们应该知道了两个孩子的身世,这可能也是他们能够慢慢接受向泓之的理由。
这些日子我特意隔绝了有关杨霁清的消息,连夏初蕾也少来往。
孩子回来之后很难接受这样的改变,大哭大闹之后显得很安静,而这更让我心惊。
向泓之一点也不懂得如何和孩子相处,毕竟他七年来从未陪伴着孩子。
孩子的哭闹让他心烦,孩子的捣蛋让他头疼。
“惟惟你哭够了没,向凝你用我的电脑里做了什么……”他挫败地喊。
“我叫杨凝。”小凝说。
“你……”向泓之气得说出话来。他脾气急燥,做事雷厉风行,而偏偏跟孩子相处就需要耐心。孩子至今不愿叫他爸爸让他耿耿于怀。
“杨霁清怎么教育孩子的?”他问我。
“孩子在霁清面前不是这样的。”我说。
“我到现在都在怀疑这两个小鬼是不是我亲生的。”他一句话让餐桌上的气温冷凝到零下几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