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动完手术,全身都痛,胃翻搅着,我几乎把吃下去的东西都呕吐出来。
夏初蕾拿出一个保温瓶,倒了些补身的汤水给我,汤香味浓,熟悉的味道,我知道这盅补汤是谁炖的。我全部喝光,也没再呕吐难受。
夏初蕾每天都过来陪我聊天,一天一盅补汤和其它各式各样的补品还有我喜爱的食品,我的身体渐渐康健起来。
向泓之每次来看我都是放下一捧花,就站到一边沉默看我,这样也好,我本来就不想再跟任何人说话。裴漾柔陪他来过一次,拉着我的手直掉眼泪,后来反而是我安慰她。
林出云也来过几回,在我的床头边讲了好多趣事,竭尽全力地逗我开怀,她清脆的笑声,明媚的笑脸给苍白阴沉的病房带来一丝欢乐。在我睡下的时候她背对着我,轻轻抹去脸上一滴晶莹的泪珠。我想起我们一起研究孕妇书籍,一起讨论孕妇营养补餐,她时常摸着我的腹部唤孩子作霁清的小孩。
“霁清那么聪明,小孩肯定是天才儿童,嗯,孩子的眼睛最好像霁清,霁清有一双世界上最好看的眼睛。”我还记得她陪我在阳台晒太阳时这样对我说。深爱霁清的她对我和霁清的孩子心无芥蒂,还把对霁清的爱转移到孩子身上。我当时想要是她当了孩子的妈妈会做到比我好,我甚至愿意永远保守秘密让她真正成为孩子的母亲。
活泼爽朗的外表,林出云有一颗良善体贴的心。她是真心爱过那孩子,关怀照顾孩子决不仅仅是为了讨好霁清。孩子的事她也很伤心,拼命逗我开心,照顾我的情绪,连哭都不让我发觉。
我已经可以下床走动,医生建议我在医院多休养几天,有时要走出去吸收点阳光。这天向泓之来医院看我,我们走到医院林荫道,在石椅上坐下。
“拜托你帮我向霁清解释一下。那天的事,霁清好像误会了什么。”我看着他。
向之不知在沉思什么,目光从远处转到我脸上:“沈恬音,你一点都不了解男人。这个时候我说什么都只能越抹越黑。”他对我苦笑。
他拥住我,拍着我的肩膀:“我很抱歉,那天……”
那天,我的孩子……我心痛得不能呼吸。我拼命忍住眼泪,制止自己想大哭的冲动。这时我多希望霁清在我身边,我好想抱着他大哭一场,流尽所有的悲伤。
我用力搂抱着向泓之,终于压抑不住,大哭起来,我们一起回忆那可怕的一瞬间。
“恬音,这几天我一直头脑中一直回旋着你那天对我跑过来的身影……没想到我对你做了一些过分的事,你还愿意这样不顾一切地对我跑来……”他喃喃地说。
哭够了,我平息一下心情:“谢谢!”
他递给我一块洁白手帕,我对他摇摇头,拿出手提包的纸巾,擦去脸上的泪痕。
一个人走回病房,正好遇到夏初蕾。她把保温瓶往桌上重重一放,抬头看我:“刚才我们都走廊看到了。”
“因为谈到孩子的事,向泓之安慰了我一下,你不要太敏感。”
“可从那个角度看实在……暧昧。孩子是你和杨霁清的孩子,你伤心难过第一个想起的人应该是杨霁清。恬音,我很担心你!”
我明白她看到了什么,可那只是个友谊的拥抱。
“恬音,刚才我们都看到了,我、林出云还是杨霁清。”
我往后退了一步,碰倒了桌上的的保温瓶。
“霁清刚才来了。”我颤声问。
“保温瓶里的补汤都是他让我带来的,他每天都有向我问你的身体状况……”
“他走了吗?”我大喊,跑出门外。不,不要,霁清,我和你之间不要再掺杂旁人。
医院门口,他迈上车,为林出云打开车门。我呆呆地看着那辆远去的车,,倒后镜里,霁清的脸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我心中一痛,用手捂着胸口,难受得喘不过气。
那辆车子忽然往后退,停下,霁清走到我面前。
“不要误会,刚才因为我哭了,向泓之只是安慰了我一下。”我抱住他。
“什么时候你会找对怀抱?你的心只有一个,不是两个。恬音,你把你的心放在哪里?”冷邃的眼神有一抹复杂的情绪,近似于伤痕。
“你只能找我,只能是我,你明白吗?”他加大声音。
“我没有……”
他幽淡的清眸闪过一丝茫然:“我们之间的距离是100步,我愿意走99到你身边,如果最后一步你不愿意走,那我们就永远不能靠近。其实,最后一步也是我走过去的,只是你却还要逃开。我一直渴望你能走到我身边,我以为我等到了,只是你稍微前进一步就又退得更远。蝴蝶飞不过沧海。不行了,我只能撑到现在,这好像已经是极限了。”
“你要分手!”我的声音沙哑得像剪碎了的破布。
踩着虚软的步伐,我走回病房,夏初蕾站在门口担忧地看着我。
“你好像一直在抛掷你手中的幸福,幸福不是橡皮球,你把它扔地上,它还会弹回你手中。恬音,你好好想想吧。刚才的画面真的很不好,你跟旧情人在树下搂搂抱抱,杨霁清站在走廊失魂落魄的,然后林出云没说话,就只是用怜惜理解的目光看着杨霁清。要是我是杨霁清,也要把你甩在一旁,投入林出云的怀抱。最难消受美人恩。”
我把枕头抱在胸前,抵在胸口那处疼痛的地方。
三天后出院了,我把床头边的鲜花和卡片扫入垃圾箱,换了件清爽干净的衣服,拿出手提袋就走。门口,霁清看着我。
“我们好好谈谈。”看他的眼神,我明白他想跟我说些什么。
我们走上一座跨水而卧长桥,晨雾弥漫,站在桥头,望不见彼端。
“恬音,我们分开吧。”他说,语气平静不起伏。
“这么多天,我一直在想我们之间的问题,爱情可能真的不适合我们。七年来,你用最真、最真的心待我,有你和孩子的地方就是我的家。即使没有爱情,与你相伴走过那些日子对我来说都是很珍惜,很值得怀念的。你给予了最美的七年的回忆。一开始我就不该逾越的,不该用我的爱逼你,逼你做出选择。”
“你不再爱我,不想和我在一起。”风吹走江面上的雾气,我的眼前还是一片模糊。
“爱不是要永远在一起,而是要给对方幸福。其实一直以来我最初的心愿就是希望你幸福,如你幸福,那么幸福是不是由我给予的已经不重要了。”
他转身看向江面,晨曦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的爱像往墙上掷篮球,那爱若能回到自己怀抱,并不是有人在发力,而只是一种反射。”
是的,这段感情一直是他在付出,而由始至终我没为他做过什么。我拼命逼回眼底的湿润,不行,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哭。
“是因为这样,所以你决定要分手?”如果是误会我可以解释,如果是他的决定……我必须尊重他。
他抬眸看着江面上的雾气,阳光出来了,江面上的雾气渐渐散去,而他的眼眸却是一片晦暗,眼神幽寂清冷。
“我心里有……事。”
他心里有什么事?是因为失去孩子在他心里产生阴影,还是他心里进驻了另一个身影。我感到迷惘绝望。霁清很心软,但如果他真心决定要离开,谁也留不住。
继续走下去,桥的那一头渐渐清晰,原以为我们可以走完一生的路,却不想这已经走到尽头了。
他停了脚步,拿出一张支票给我,我诧异地看着他。
“这笔钱是你的。之前我开发一套游戏软件,是以我们未出生的孩子命名的,本来是准备……在孩子出生那一天正式投放市场,里面的配乐是用你弹的钢琴曲。”
我低俯着头,咽下喉咙的酸涩,睫毛上挂着的泪珠,颤动下来。失去孩子的阴影会永远存在我们之间,一辈子磨灭不了。
“我不需要这笔钱。”
“你需要这笔钱的。你出院后要休养一段时间,起码你半年内不能去工作。而且这笔钱本来就是你的。”他语气坚定,看着我。
家用帐本一直是霁清在管理,生活里伙食、燃料、水电、服装、医药、保险、娱乐,还有楼房的管理费,这些零零碎碎的项目加起来会变成了那么庞大的一个数字。生活可以很浪漫,但过生活是很现实的。我知道他用了这个理由给我这笔钱,我点头收下那张支票。
桥已经走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