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与年轻的湘香般配,江良伟特意打理了一个非常年轻,但更显老不正经的发型——用电烙铁把秃顶四周的那几根可怜的头发强行按趴在头顶上,并盘出了一个虚实相间的阴阳八卦图形,然后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自我感觉良好地来到了梅沙湾大酒店。
在这之前,湘香按照商华的吩咐,已经提前赶到大酒店的一间包房,直到看见顺毛虎推门而入,而且身后还跟着直不起腰的江良伟,才明白自己钻进了商华他们设计好的圈套。
她恨得牙齿痒痒,站起身就想从套间里逃走,但顺毛虎已抢先把包房套间的外门关死了。
“你们想干什么?”看见只剩下自己单独面对江良伟,湘香更加慌张起来,她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衣衫,故作咄咄逼人地问,身子却拼命往临海的大阳台上退。
“不要紧张的啦,湘香小姐——我们是不会伤害你的啦——”江良伟摸了摸被烫得像铁丝一样扒在头顶上的头发,用拖泥带水的鸟语含情脉脉地说,并背负着千斤重担似的向湘香靠近。
“别过来!”湘香伸手打开了阳台的门,向远处一指,“你再过来,我就跳下去,你信不信?你这个老不要脸的香港佬。”
“话别说得那么难听嘛,条件可以任你开的啦——”江良伟停住了脚步,热馋馋地盯着湘香的短裙。
“什么条件?你的话我听不懂。”湘香伸手将短裙使劲往下捋了捋,更加警惕地怒视着他。
“别那么凶嘛——条件就是像所有的二奶一样,除了在周末必须陪我以外,其他时间你干什么都行的啦——”
“噢,”湘香看出了他的外强中干,已经镇定下来,故作沉思地问,“我看你还是别做梦了。做你二奶,你管得了我的身,管得了我的心吗?我可是个野女人!”
“管你的心?”江良伟干巴巴地笑起来,“我才没那个闲工夫呢。我只要有你的身子就够了。”
“可人家都说你们香港佬是畜生,”湘香边说,边扣上胸口的纽扣,“我可要好好想想。”
“别,别,什么都好说,都是好说的啦——”江良伟盯着那对一闪即逝的半个乳房,吞咽着口水。
但湘香好像是一点也不懂得他的好意。他越是把自己打扮成一头可怜的羔羊,就越让她想起披着羊皮的狼,反而促使她把他能够靠近她的小路全部堵死了:“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你都可以做我爷爷了,咱俩还能干这种事吗?”
但是事与愿违,她在本来应该用感叹号的地方,却使用了征求意见的问号,好像这事还有什么商量余地似的。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湘香本能地害羞起来,脸上掩饰不住地掠过了一抹红晕。
那可是一抹致命的红晕。在久经沙场的江良伟看来那红晕简直就是一个少女怀春的火种,是很容易被另外一种生命力煽动成一座喷发爱情的火山的:“行了,你要是还没有想清楚,我也不逼你。我也是个文明人嘛。不信?那你就回去问问你们的老板商华好啦——”
江良伟小心翼翼地和湘香周旋起来,故意七扯八拉地胡扯起一些跟爱情横竖不搭界的话题。这反而使湘香更加愤怒起来,觉得自己正在被一只老狐狸当猴耍,受到了更大的侮辱:“行啦,别再兜圈子了。你不怕丢你祖宗的人,我还害怕遭天雷轰呢!”
这回湘香可是用毫不含糊的惊叹号作为一声炸雷,把江良伟从美梦中震醒,但同时也把守候在门口的狼犬给招了进来。
“别以为你把脸捂上就长得跟个港姐似的。”顺毛虎一脚踢开套间的门,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直奔湘香跟前,“告诉你,能被我们老板看上算你前世修来的福分。”
“凶什么凶?少跟我装黑社会,你这个婊子养的!”湘香也毫不示弱,啮牙裂嘴地回应着顺毛虎,“当心我男人骟了你。”
“你男人?他是干什么吃的?”“杀猪的!”
“呵呵,杀猪的,”顺毛虎露出了一年半载才难得出现一次的笑容,“老子可是杀人的!”
陈安斌沿着被热带风暴拆乱了的望海门不知所措地游荡着,心中惊恐不安地自问真有胆量去找商华算账吗?虽然在法律上她现在仍然是自己的老婆,而自己还是一个维护法律尊严的警察。
商华和姚林今晚将在夜总会里幽会的消息是湘香偷偷告诉他的,目的是为了报答他曾经冒死救过猛子一命。他觉得自己现在这样雄赳赳地前去捉奸,与其说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头上到底有没有戴着一顶绿帽子,还不如说是要给那个重情重义的小姑娘一个结果,要让她觉得自己也是一个有血性的男人,没有枉披了一身警察的绿衣。
但是为别人办事毕竟心不雄啊,走着走着他就可怕地犹豫起来。心想,即便是自己能够杀死那只突然出现在他们夫妻之间的拦路虎,斗胆把那个不要脸皮的秘书长,狗屁不如的画家做掉,但他也不能保证以后会不会有更多的豺狼虎豹会挡在他和他的老婆之间。因为他明白,虽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但对商华这样的女人来说,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她自己太“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了。尽管她也曾像那些本分的女人一样,在他们刚刚好上的时候信誓旦旦地保证决不把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快乐供别人分享。可是一等热乎劲过去,她就旧病复发,像个没有主的小寡妇似的四处留情,处处开花了。
面对着他对她这种恶习的无奈与不解,她是这样解释的:“与你们男人不一样,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女人都是无辜的,因为我们往往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真是气死人都不偿命。他觉得这个流氓的解释不像是要改过,而更像是在示威,不然她为何仍一如既往地把自己搞得犹如一枚热气腾腾的肉弹,成天张扬着嗤嗤作响的引信,到处申请着男人们的点燃呢?
陈安斌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自己恨得有理,但也越想越觉得心发虚,腿发软,好像不是要去理直气壮地讨说法,而是要去接受那个母老虎的审判。
他的脚步不由得沉重起来,几乎止步不前了。
“来吧,帅哥哥。你在这里望什么呆呢?你看,我是头多么可爱的小母猪,保证能让你爽死。”一个瘦小清纯的洗头妹,从一间没挂招牌的发廊里悄悄潜伏到了他的身后,并毫无过渡地一把抓住了他的要害。
陈安斌像遇到歹徒般本能地一个下蹲,双手紧紧地护住了裤裆。“我的天呐!还有这么大的。”洗头妹被他掀得一个踉跄,在黑暗中发出了一声被真正吓着了的惊叹,头也不回地逃回了发廊。被晾在小巷深处的陈安斌彻底忘掉了自己正要去干什么了,就那么痴痴地看着吞噬了洗头小妹的发廊。此时的望海门就像一丛野花的刺青颤动在这座城市最隐秘的部位,给这个冷酷的猛兽增添了一串温情的花边,脉脉含情地吸引了这个心凉人的视线。
这些点着粉红的灯盏,燃了一笼火似的铁皮小屋,虽然大多没有招牌,但却充满着许多暖人心肠的身影。
就在他满怀失落,重新挪动脚步打算离开时,突然看到有两位穿着海军制服的男人走进了面前的发廊。
这可是他从没发现过的“敌情”,陈安斌立刻张开了刑警的嗅觉,悄悄跟在了他俩的身后。
他俩应该是刚从南沙群岛航海归来的下层军官,因为他们那印有金锚的飘带上还在散发浓浓的远海鱼腥味。一进入发廊,他俩就要求洗头妹们给他们理发。洗头妹说,我们这里只洗头,不理发。两位军官就让她们洗头。这时,他们边上的一位港佬正在跟洗头妹为洗头之外的事讨价还价,一位军官也好奇地插进去搭话。
但是在言谈话语之中,军官少见多怪地提到了“鸡”、“鸡婆”之类的字眼。正在给他洗头的小妹不爽了,就以“穷丘八”、“傻大兵”等词语反唇相讥。双方由此争吵起来。
“我没兴趣跟你吵,有本事你就打我吧。”洗头妹将那军官的头一推,挑战似地说。那个军官也二话不说,回手就给了洗头妹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