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研结果出来,顺子考上了中国政法大学,而吕晶却考了华东政法大学。我则是没有考上。当时我问顺子,你和吕晶为什么不考一个学校呢?顺子笑了笑说,没有办法。有些时候我们无权选择。但有些时候我们能够选择了却又放弃了选择。我和吕晶就是后者,我们都放弃了选择在一块儿。我不明白地看着顺子,顺子好像也不想再解释什么,反问我,你打算怎么办?我轻松地笑着说,找工作了。只能这样,能有人给我碗饭吃我就把自己卖给他了。没想到的是竟然连顿饱饭都没人愿意给我。我只能去吃我姐姐的饭。那时候木木已经和南京的一家电视台签了合同去了南京。木木临走的时候来跟我告别。木木笑着说,这是我第一次请你吃饭呐。当然是我自己买单绝对不是我请客你买单。感觉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幸福?我笑着说,是的,我幸福地要死了。反正你对我就一个念头,那就是让我去死。折磨我四年了,看到最后没有成功。现在就改策略了,要打算把我幸福死是吧?幸福死如果不行,还要跑南京去让我找人拌嘴都找不到,再把我给急死是吧?木木说,周小涛你就这德行了,真是气死我了。我看着木木生气的样子就偷偷地笑。
木木点完菜要把菜单递给我。我对木木说,不用了,估计我要点的菜你已经全都点好了。木木笑着说,周小涛,我真舍不得离开你。我说,我也是。木木然后又重复了一句说,真的,不是开玩笑。一点儿都不舍得离开你。你,是你啊,不是你们。我一愣,偷偷地看了看木木说,什么意思?来煽情的是吧?木木一拍桌子吼道,周小涛你严肃点儿行不行啊?我马上停下来满脸的坏笑,像小学生一样正经地坐在木木的对面。木木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我问,你笑什么?木木说,你正经起来特逗人。我差点儿没晕过去,真是是这样吗?木木说,不信的话给你镜子你自己瞅瞅。我拿过木木递过来的镜子左看右看然后对着木木抱怨说,你这镜子太小了,就看见一个鼻子俩眼,别的什么也看不见。木木笑着说,别怪镜子小,那是你脸太大了,跟个洗脸盆似的。我装作不高兴似的说道,冯木木你别损我好不好?我还要靠着我这张脸娶个美丽的大姑娘呢!木木笑得前仰后合的,抱拳对着我说,我求你了周小涛,你就别恶心我了行不行?我待会儿还要吃饭呢,点了很多菜呢!我还要说,木木伸手打住。说着菜陆续就上来了,我和木木吃了很多,因为木木点了很多,我们不舍得浪费就全吃光了。
木木是在那餐饭后的第三天走的。她没让我去送她,说她怕会哭的稀里哗啦的,那样看起来就太不好了。还说到真正毕业的时候还会回来的。我就真信了木木,也真的没有去送她。我想我还是能见到她的。没想到的是从那次分别直到现在我都没能再见木木一面。在分别的时候我们都用下一次相聚来安慰对方,殊不知双方都期待的下一次相聚会在无声无息的生活中被融化掉的。因为最后我们都没能见到木木,所以在我们最后飞蛾的合影上就只剩下了我,顺子和吕晶。我们三个人在老屋里面照了一张,在老屋外面又照了一张。当时我们仨留在照片上的脸都没有笑,仿佛都写满了一脸的话。我对着顺子和吕晶说,我们都笑一下吧?于是我们就又拍了一张带笑脸的,但我们都觉得笑的特别的难看,所以就删掉了。于是就只留下了那两张不笑的勉强还能称得上是合影的照片。
那段时间就像是在看重播的录像一样,总觉得自己每走一步,每抬一下头都像是复制的一样。我当时就总觉得自己好像经历过这样的一段日子似的。原来重复一下生命的感觉也远没有我们想象那样美好,只是觉得有意思了些而已。同时也恍惚了些。亦如正午的阳光让眼睛产生的那种感觉。
写完论文后,突然就觉得这个偌大的校园已经不属于自己了。然后就带着那种惶恐的感觉拼命地在校园里乱逛,拼命而且用力地用脚去踩校园里的每一条路。好像要把自己的脚印留下来一样。顺子干脆跟我说,如果你真想的话,我可以领你去一个地方。我于是就跟着顺子走到我们学校东南角的一幢楼前。那儿正在修一个花坛。水泥刚刚抹上还没有干。我笑着对顺子说,真有你的。于是我们俩就都踩了一个脚印上去。我踩的是右脚,顺子踩的是左脚。顺子的脚印要比我的大一些。看着那两个脚印我和顺子都非常地高兴,像是完成了一项壮举似的。顺子说,这比我们买块石头上面只刻上某某届全体同学强多了。我笑着说,等到以后咱们荣归母校的时候我们再来找,说不定校长还会撬下来放校史展览馆内呢!我们俩哈哈大笑,笑得有点肆无忌惮。因此引得旁边的过往行人都在看我们俩。我们毫不在乎,暗示毕业生的洒脱。可惜的是等到我第二天傍晚特地去看我们的脚印时,却发现花坛已经让瓷砖盖上了。我顿时郁闷不已。看着那些白白的瓷砖恶心不已。连我们最后这点儿可怜的愿望都被瓷砖给盖住了,母校也真够无情的。
紧接着的是无休止的喝酒,喝酒,再喝酒。顺子对我说,突然间生疏了这么长时间的外语系的那些姐妹怎么对我这么好了?我说,到了这时候,什么事儿搁谁身上都是大侠似的一笑泯恩仇了。以前不亲的现在也亲了,以前亲的也更亲了。以前有仇的,一碰酒杯,一仰脖子就没了。以前谁对谁有意思的,喝点儿小酒也敢说了。只是怕再有意也要分开了。顺子喝醉了酒说话容易带上******三个字。后来我也渐渐染上顺子的这个习惯。顺子对我说,真******感人呐!我都受不了了。喝之前还一个个正襟危坐。等喝完了,桌子上一片,桌子下面一堆,全他妈抱一块儿了。流鼻涕的流鼻涕,抹眼泪的抹眼泪。我自己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也跟着闹腾起来。一姐妹还问我叫什么名字。我晕倒在了地上,她还一个劲儿地指着我说,瞧,又被我喝倒一个。然后嘻嘻地笑着走开了。真是感慨都感慨不完。真是记不起来这四年的时间我是怎么花费掉的了。我耐心地听着顺子喝醉酒后说的每一句话。整个大学四年我都没有喝醉过,我总是找不出一个醉酒的理由来。哪怕是许谣离开的那次,顺子陪着我喝,我都没有把自己喝醉。顺子后来对我说那天他是想陪着我一起醉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半路就不喝了。我说我胃里太难受了,不想喝出什么毛病来。顺子虽然不说,他喝醉酒那么多次的原因是因为和吕晶的分开。顺子和吕晶后来谁也没有说分手就分手了,一个去了北京,一个去了上海。我觉得他们俩都挺够意思的,什么也不说,到了该分开的时候就无声无息地分开了。谁也没有死去活来,心里是怎么样的谁也不知道。如果痛苦的话就自己找个地儿去独自忍受吧。
我并不是最后一个离开学校的。我和顺子送走了吕晶,然后我就离开了校园,离开了这座有海有沙滩的城市。顺子在我走后也回了家。只有老屋还在,依然像以前一样在那里安静地待着。我们几个在临走的时候谁也没有想过要把它改变一下。老屋就像一个已经定格的画面一样停留在了那里。好像它在那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迎接我几个月后的入住。几个月后,当我从姐姐的公司里逃出来跑到老屋里栖居的时候,顺子已经去北京了。我仍然孤独寂寞的一个人,像个悲吟的诗人,像一只落了队的海鸥。徐通和老张毕业后就没信儿了,到现在谁也不知道谁怎么样。吕晶去了上海后就没有消息了,她和我并不怎么联系,但听顺子说也没有和他联系。我不知道怎么了,每个人都在像大逃亡一样背对着我们原来的生活狂奔,不留下一刻的时间回头看看过去。木木一个人在南京,后来听说又去了广州做报纸,但也依然没有联系我。顺子在政法大学读到研究生二年级就跑美国去了,进了一家软件公司。我不知道顺子还能干什么,从英语系考了法律系,没读完又跑美国去搞软件。联系也渐渐减少,但却是一个唯一和我联系的人。我像是一个被遗弃和遗忘的孩子一样在原地上默默地守着我们共同的过去,好像是在期待有一天我们还会相聚,然后把我看管的属于他们的那一部分还给他们。也许到那时候我就会变得轻松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