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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假善心算死火灵官 真卖招拳毙靛面神

却道燕横秘密出入过藏宝洞数回,盗出不少东西,单独藏了个地方。除了侯捷外,无人知此半点。燕横此举自有他的目的。这一日,来找东方奎,道说于某处发现了个秘**窟,里头藏了很多的珠宝金银。东方奎一听,眼迸神采,说道:“还有这事?九华山内原来另还有一处宝藏?该我财运亨通。”以为是绿林先辈所遗。教燕横引着来看。燕横把东方奎领到了自己藏财宝的地方,那一大石头挪开,露出了窟口。这口儿比狗窦大不许多,须伏身向里钻。但到了里头,却不一样,见开阔些。里头有一堆草,把草扒开,露出来了金银财宝。待见到这些东西,东方奎立时眼直了,一副贪婪相,嘴合不拢嘴地傻乐。两只手抓着个,摸那个,又捧这些,不住颤抖。燕横道:“还是赶快放到咱们的藏宝洞里保险,免被别人寻了去。”东方奎道:“很对。”两人脱下外袍,先兜了部分财宝,各结个大包儿,往藏宝洞。放的时候,事先因没预备装它们的,得先找并不满当的箱子、匣子容纳之,也须归归类。东方奎打开了一个箱子,想看看能否可以再装下一些,却见里头盛着石块,财宝没了,大惊。连又打开了六个箱子,其中有四个如上。此时,燕横假为不知,也惊呼起来:“大哥,怎么里头装的会是石头?东西搁长了还会变怎的?”东方奎大叫道:“我晓得了,定是哪个贼偷了我的金银财宝。偷就偷吧,还塞箱子里些石块,戏弄人,真真可恼。我说怎么能凭空另生出个藏宝窟,天上掉下来块‘肥肉’,必为被盗之物。”燕横道:“那这能是谁干的呢?他手里肯定会有钥匙。”东方奎道:“不会吧?这钥匙只在我手里有一把,谁人还会有?”燕横道:“没钥匙不会偷着配?凡是经手的人都值得可疑。”东方奎道:“除我之外,袁不二、潘南、毕龙都曾沾过手。你和你兄弟只是随我来过,并不记得曾经单交给过你们一回钥匙。其他人却没一个晓得这个藏宝洞,他们也更不会,怕也无能力进得。”燕横道:“那就是袁不二、毕龙、潘三哥有嫌疑。袁、毕二贼已死,是不是他们干的查与不查已无所谓,只不知潘三哥与此会否扯有关系,会否是其所为。也或许咱寨里藏龙卧虎,有那高人,不须钥匙,便可开启藏宝洞之门。猜而不能有果,还是我于夜里来靠上几回,盯是谁来。事情先别声张出去。”东方奎道:“好,就辛苦你了。”

燕横装模作样守了二夜,再转过明来,来找东方奎。道:“大哥,盗宝的贼就是潘三哥,这可我亲眼所见。他使钥匙把门开开,进去了。工夫不大,拎出个包来。我瞧瞧跟着他,便到了那个穴窟。他挪开石头,钻入其中。听里头一阵乱翻,还听他骂了两句什么,随后就出来了,拎包回了寨子。本想连夜告诉您来这,又怕打扰了您的睡梦,才拖到今早上。”东方奎大怒,道:“这个潘南也和我藏着、掖着,他盗取这些珠宝做啥?”燕横道:“人有几个不恋财的?况洞中宝藏之所来有他相当大一份功劳,自己却又对它说了不算,不能真正拥有,自然因此憋屈,不平衡。之所以会偷偷弄一些,怕是不肯继续在山上当这个挨人骂的贼,打算去捐个官做,改头换面,由黑道摇身混上白道。要不就做个大财东吧,也很逍遥。这是弟的乱猜测,玩笑话。总之,他欲为自己铺垫后路。”东方奎骂道:“这个东西,真气死我了。你去,把他提来,我要当面问问这档子事。”燕横答应一声,去了。却先回自己屋里,取了个小包,往怀里一塞,掖腋窝里夹了,然后才去找潘南。潘南正在南寨自己的屋里躺着呢,燕横进了门,看无外人,把门掩了,对潘南道:“三哥,不好了,您赶快走。”潘南一愣,看燕横神色慌张,似有何特别的事情,问道:“走?哪去?出了何事?”燕横道:“大哥他想杀您,您快些走。哪去都成,越远越好。只别迟疑。”潘南闻言吃惊非小,十分诧异,问道:“什么,有这等事?您凭什这般说?我从没做过对不起大哥的事,他却怎要杀我?”燕横道:“绿林人杀命还讲道理?莫须有。三哥,您这个人太过厚道,短心眼了。二哥、四哥怎么死的?你不知否内情?”潘南道:“他们俩反叛大哥,才惹来了杀身大祸,自是罪有应得。”燕横听了,连摇头带摆手,道:“错,错,完全不是这样的。二哥、三个从来就没有反过大哥。但凡人到了一定地位,居高临下,内心都会产生一丝莫名其妙的恐惧,生怕摔下去。这种恐惧或许来自外界,或许源于内部。权力增大,欲望增强,可是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忧患与压力。一部分人对于下面,会逐渐产生不信任感,甚至对于以前较为亲近且功劳至大的人亦如是。生性多疑的人尤其严重而突出,此缺点又是难以校正的。由此,便能引发不良后果,导致悲剧。大哥便是这样,他不是神圣,当然不能事事认知,所处置必定会出现某些不当。你难道就没有觉察到你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吗?便是不祥预兆。他或可能听信了谁人的坏话,对您,还有二哥、四哥存有了戒备之心,担心你们三个暗中培植势力,将来谋他性命而坐山主之位,故此他便要将心头隐患一一除去,降低以后可能面临的危险,以确保位子永固无忧。那一天,毕四哥去青阳县城春花馆去,并非是刺杀大哥,而是去规劝他。作为一山之主,不少事情须他决断,却怎么有闲情逸致到花街柳巷、娼门妓院,这种肮脏地方来寻欢取乐。不仅耽误了不少事做,而且长此下去必然丧志,将来如何大展宏图,开创盛业?山寨弟兄们知道了,也会因此生非议。即便嘴上不说什么,心里未必看得上。再说一旦官府知晓,乘机来捉,怎生是好?‘虎落平阳遭犬欺’,后果严重。他一番好心苦谏,却没能换得好脸。大哥不听,道自己一山之主,做什么还要别人来管?反骂四哥他理闲事太多。言他平素便干涉不该,处处同自己掣肘,把个人太当人物,不识深浅。更说他有反骨,老想取代自己。四哥当然要与之理论。他俩你一句,我一句,这样争吵起来。大哥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一时怒忿难当,打了四哥一拳。不想这一拳捣正了,打重了,四哥手捂心口,嘴吐鲜血,摔倒了,一命归阴。大哥后怕,这回去如何面对弟兄?恐二哥、三哥向自己问理,没法作答,对寨众不好解释,难以交代,于是就在四哥的百宝囊中拿出了一枚金钱镖,施行苦肉计,把自己的左肩头弄伤了,为是赚欺你们。还叫我与我兄弟为其保守秘密,并做伪证,就道四哥是行刺未遂而遭杀死的。袁二哥与毕四哥交情莫逆,胜过与他者,自对四个为人熟悉十分,始终不相信于此(行刺之事),道四哥对大哥一向忠心无二,又怎会有非分之想,而行阴手?之死不明不白。与大哥闹了一回红脸,扬言要查实真相。大哥怕他一旦真的查出来揭穿自己的底儿,使得威信一扫,让全山弟兄另看,遂起杀机。便在生日那天夜里,教我去传话给二哥,道说有个江湖朋友来告知自己,有一人号‘黑风侠’,要在这夜来报宿仇,刺杀自己。唤二哥集合东片寨子的弟兄们,去自己的住处守备。我当时哪里知道大哥别有用心,做有秘密安排,致使二哥一去便了了一条性命,死得惨呀。大哥算计掉了二哥,还诬蔑他造反叛乱,教顶骂名臭帽,之心何其阴险也。我来山上虽时日不长,但同二哥的关系处得不错,之死令我难过了好几天。更在今日,大哥亲口对我说,他又要杀掉三哥您。我一听,吓了一跳,问‘我看三哥为人厚道老成,对您挺忠诚的,怎么也要杀他?’大哥说您表面粗鲁,象是个无头脑的人,实际颇富心计,鬼精得很,所谓‘大智若愚’。只因为二哥、四哥相继为之所杀,他怀疑三哥您心里肯定不会服气,怨恨于之,或出于自身安将来考虑,背地里必行有勾当,怕终有一天也要反他的,不如早早动手开刀,诛而绝后患。他吩咐我兄弟今天晚上秘密来杀你。弟念咱们之间相处挺亲,您对我蛮不错,所以我不忍心看三哥您遭劫难,更不想亲手来杀您,故而冒死给您送这个信儿。您还是赶紧逃离山寨,远走高飞,别让大哥找着您。”潘南一听,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灾星终于临门了,东方奎对自己这就下手了,叫道:“他是个小人,小人。作为结义弟兄,我、袁二哥、毕四弟对他怎样?全心全力协助其干大事,没我们,山寨有今日之势力?功与劳均巨。于外,从未有过任何对不起他。他却不念情义,对人猜忌防范,今杀这个,明翦那个,举起屠刀向兄弟,何其恶毒?昧良心为事,道理安在?不,我不能灰溜溜这么走了,我要与他辩理,大不了拼个一死。你不仁,我便不义,反正脸也撕破了,谁都别好。”就要去寻东方奎干仗。燕横忙扯住,道:“我的好三哥,您听我良言吧。事到如今,还是走的好,保住身家性命最要紧,也是明智。能活干嘛觅死?是不?您若去找大哥,能讲通道理吗?必然闹僵,他正好抓借口杀你,您说您何苦自找?再说您之一去,把我不就搭里头去了。还是别犯傻,走为上策也。”潘南点头,对燕横表示了感激,取了一对浑铁短槊,又去牵了自己的坐马,加鞭而去。燕横见潘南中了圈套,心中窃喜,也牵马一匹,后脚到了寨门,唤一喽啰,让他去向东方奎报信,就说潘寨主畏罪潜逃,自己去追了。然后从一名喽啰手里要了杆花枪,飞马来追潘南。

燕横追上了潘南,此刻距离寨子也很远了,大喊大叫:“潘三哥,等一下。”潘南听得,回头一瞅是燕横,忙勒住坐骑。待燕横至近,问道:“兄弟,还有什么事吗?”燕横道:“忘了宗事,我这儿有一包珠宝,您把它带上,以备需用。”说完,将包儿取了,扔将过来。潘南伸双手来接。但万没想到,就趁这工夫,燕横单手奋刺一枪,将之搠下马去,要了他的性命。

结果了潘南,燕横带着他的尸体返回了山寨,来见东方奎,道:“潘南这厮昨夜见所盗之宝失却,必然惊怕,只恐是为您所取而接下施行严查。一旦查实,其劣迹暴露,性命难保,故而先行逃遁以避祸。我将他追上,假意相随,乘之不备,取了他的狗命。只是为了骗他,小弟说了几句大哥不是的话,还请恕罪。”东方奎道:“这没什么,宰了他就好。敢于背叛我,没有好下场。”见潘南前怀里鼓鼓囊囊的,一检查,翻出了那包珠宝来,里头还塞着一把开启藏宝洞的钥匙。东方奎道:“这便是赃证。把钥匙也没忘了带走,是销证还是待得时机回头再取?”现在东方奎自以为祸患已除,寨中其他人没谁会对自己构成威胁,从此无忧,却做梦也晓不得死神就快临头了。

对于东方奎,燕横不想用什么阴谋诡计,什么暗算手段杀死他,也不想用兵刃,要让别人知道自己并非只会用心计,而在“武”字上也不同一般,“神拳”之号不是白叫,让你信服。东方奎蒙于鼓中,对“刘氏”兄弟完全信任,把山上事几乎全权交给他们处理,自己不是打猎就是陪“夫人”,或是外出混其他女人,俨然一个太上皇。一日,燕横与侯捷在分赃厅前吹风,远远见东方奎溜达来了。燕横对侯捷道:“兄弟,咱们对练一阵拳脚。”“小白猿”何其聪明,猜到燕横又有了什么主意,便点头。二人各拉门户,拳飞脚走练将开来。东方奎来到跟前,为之吸引,停住身,乐呵呵看着,不时拍手叫好。因好些日子没耍过拳,见人对拆,他心里就有些发痒,道:“两位兄弟,停停手,大哥我也想玩会儿,谁来陪我一场?”那二人停了手,燕横道:“大哥,您号‘靛面凶神’,江湖鼎鼎大名,那本事高的没有边。闻您的龙虎大战拳登峰造极,打遍天下没有对手,我们哥俩这两下子花拳绣腿怎敢跟您一较?卖弄不出。免了,免了。”东方奎笑道:“嗳,可别抬我,太高了摔下来可就坏了。瞅你们的拳脚功夫都不赖,像似经过命人传授,高师指点。我闯荡江湖多年,经历事多,还看不出来?你们把本领都藏着掩着,怕我会偷学去怎的?休推,来。刘东,你比刘西高一截,就由你陪我练一阵。不然,大哥我可要生气的。”燕横道:“那小弟可就献丑一回,大哥手下可留点情,后头还要多加指点。”东方奎道:“没那么多说道。来来来,拉架子。”二人面对面站好,“请”字出口,亮了门户。东方奎叫个“小心了”,前足进半步,左手拳先出,虚打面门,专晃人的眼神,使对手上当,做出错误动作,紧接着后脚跟上,右拳疾扑,撞对方前心。燕横退步,后足变前足,右手似接非接,做好防护。东方奎这一拳没够上,收拳起脚,一招“黄龙鞭尾”,飞来踢扫。燕横以左臂下拨来腿,然后反击一记穿裆脚。东方奎撤步闪避,同时两手掌下按来防。燕横那脚前落,左拳奔“太阳”来贯。东方奎抬右臂架出。燕横叫个“着”,右拳扑面。东方奎又以另一只手来防。燕横又起一脚来踢。东方奎抬膝边里一搕,随即弹起侧踹。燕横拧身同时,以双手防开,进步双撞掌撞东方奎前胸。东方奎道个“不好”,收所出之腿,双手虎爪扒开敌方双掌。就这下最急,让东方奎出了冷汗。心说:“刘东这小子挺厉害,换别人就给撞出去了。”但又高兴不恼,“这是个好对手,打起来方才过瘾。”二人你来我往,身形转动,拆招换势,大战了二十几个回合。燕横见这东方奎“龙虎大战拳法”果然不同寻常,拳脚凶猛,招式毒辣,也就是自己,他者遇之必为所制造,思想:“我须用巧招方可赢他。”使出连环拳招,连扑东方奎脸面,并贯其头,劈其顶,疾如闪电。东方奎急忙乱接,不知着了燕横指上打下的惯技,猛一拳扑他胃门,打个正着。这胃门是个要害,着一下,任何人也难以承受,况且燕横打过千层纸、砂袋、靶桩,并辅以内气,功力、劲力非同一般。打得东方奎体内跟翻倒了五味瓶似的,五脏六腑疼痛。他没想到燕横真格打他,并这般狠。这小子手捂中拳处,窝胸弯腰后退。燕横并未就此收招放过他,而是进步上前朝天蹬,中东方奎下巴。东方奎来了个大仰八叉,软倒于地,一阵眩晕,起不得来。燕横冲他道:“东方奎,实话对你讲了吧,爷爷燕横燕祥春,‘江南第一拳’燕封燕子龙就是我爹。你劫了俺家的镖,我父亲和镖局因此大厄。我今日要取你的狗命,为所有受你致祸的人报仇。”上去照胸狠践一脚,东方奎绝了性命。这厮做梦没有料到,他认为最忠诚可靠、对自己亲而好的人却是大大的仇家,催之命的阎罗。侯捷叫道:“兄长,不好哩。只顾一时痛快,把他取了命,却没考虑到大事,忘了留下活口好与西门让对簿公堂做证呀。或交官府一审,记录下口供。这下全了了。”燕横一听,可不是怎的,道:“糟糕,忘了这事,你怎不早提醒。”侯捷道:“我也光顾为您鼓劲了,恨不得您三下五除二速些打死东方奎,还想上去帮您把手呢。他死了,叫完‘好’,我也想起来了。”

却道山寨里的喽啰闻“刘东”把东方奎打死了,又听是“神拳”燕横专来报仇的,吓怕了。不少人参与过劫镖,担心燕横连他们也宰,咋办?逃呗。你传我,我传你,闻了风声,不一会儿,跑了大半。剩下不多的人请求饶命。燕横道:“我可以饶得你们的性命,不过从今往后要弃邪归正。不然,即使我不在你们,别人也会宰你们的。记住了。”一班喽啰千恩万谢。燕横又把那两位“夫人”和小丫头赶了,带那些喽啰将山寨烧个一干二净。这之后,又到藏宝洞,将里头的金银财宝搬弄出来。只自己留了点,以后有用场,将其他的全部散抛到深涧里。恐有喽啰私自藏匿,个个检查。一经发现哪个偷藏,立时一刀剁了,抛尸水中。完了事,放喽啰们去了。燕横、侯捷二人离开九华山,踏上返杭州的路。这一趟说白来也不白来,说不白来也白来。怎么说?查得了劫镖真相,及里头的隐秘事情,也杀死了四个贼头,扫平一方祸害,目的达基本达成,这算没白来。但是呢,一时失误,把最知内情的证人杀了,没个活口公堂上来指证西门让的罪,愿望没能彻底实现,要算白走一遭,白忙活。

道这一日,兄弟二人又走到了旌德县,只是上次是打东来,而这回是往东去。燕横道:“前者我兄弟在县城里大闹福来街隆庆楼,打死了尤大那厮,想起来真叫过瘾,痛快。”侯捷道:“只是那官儿现在定是到处悬赏捉拿我们呢。”燕横道:“我想也是。唉,不知救过性命的温良而今怎样,状子告到州衙受未受理,官司打得赢没。尤大虽然死了,但酒楼归属还是一节麻烦。”侯捷道:“我前回说了,当官的没有几个好东西,衙门口冲南开,没势没钱别进来,几个管平头百姓的死活?温良的事八成没戏。”燕横道:“我越想越为温良担心,一旦没有为之做主的,告状不成回去,是仍要被欺负的。我们打死了尤大,祸及于他,只恐那糊涂官儿把温良和我们扯一块,拿他代我们抵罪,不是屈了无辜吗?”侯捷道:“可不是,得去看看。”用斗笠罩头,前沿压低,二次进了旌德县城。见那城门口贴着悬赏捉拿他们哥俩的告示,旧的碎了,又贴上新的。但时日已长,新鲜过去,看告示的人几乎没有,更无谁去留意哪个人象凶犯的。到了福来街醉仙楼,那匾上“醉仙楼”三个字映入眼中。看里头买卖不错,兄弟二人心中夯实了些,暗说:“莫非温良告赢了官司,把酒楼收回来了?”但还有些疑问。正好肚子饿了,就这吃一顿饭。寻了两个座位坐了,唤小二来四碟菜,一壶酒。小二看这二位斗笠不摘,且前沿压得很低,又不抬头,看不着脸面,心中好奇怪,不知二人是何来头。又不敢多言语,自己管好自己的事行了,赶紧侍候。酒菜上来,燕横问小二:“这里生意不错的哟,你们东家贵姓?”想探一下口风,以便知晓酒楼是否仍归温良。可伙计的回答却让他俩大为失望。小二道:“我们东家姓王,一个多月前才盘下的这座酒楼。”燕横问:“你知这酒楼原来的主人姓字名谁?”小二道:“当然知道了,这酒楼原本是个姓温叫温良的开的,经营多年,极富盛名,叫得响亮,远近客人慕此而来。我们方才还延用他的老招牌的。后来,温良因以前欠知县大老爷的大舅子尤大家里的钱总不还,数目还不少。前一阵子,也有些日子了,官家把这酒楼断给了尤大,抵算债务和利息。但我听说,那姓温的有屈,酒楼实属是给人家霸占去的。”燕横道:“听你之说,你们东家还不是从姓温的那人手里接的,还夹了个尤大。这么好的酒楼,生意兴隆,那尤大怎么不好生经营以赚大钱,反又要转卖出去呢?”小二道:“听口音你们是外乡人,不晓得这里进来发生些事。你们进城时看没看到缉拿两名逃犯的告示?”燕横道:“好似看到有张告示,只没留神那内容是什么。”小二道:“那是两个杀人犯,前个酒楼尤大就是给他俩杀死了,接了楼才三五天。”燕横问道:“那尤大得罪人家了?”装糊涂,假作不知。小二道:“详细情由不晓,但官府说是那温良不服官判,为了报复,勾结、收买了贼人,大闹了福来街,杀命隆庆楼。两个贼人不单单杀死了尤大,还打伤多人,并拒捕殴差,惊吓了县大老爷驾。尤大一死,这酒楼便由尤大的姐姐尤二姐处置。尤二姐卖了它。由是就被我们东家给盘下来了。他是城北柳林庄的大财主呢。”燕横问道:“那温良现在怎样?”小二道:“怎样?自然没好结果了。勾串匪人,杀命惊官,您想这能是轻罪?温良上州衙告过什么状,州里不接,只好回来。刚回来就让知县阮大老爷捉去了,挨了一顿棍子,招认了罪状。尚未解到州院复核裁定,听说温良在牢里忍受不了狱卒的欺侮而碰头死了。人都说他屈,只不清内里。可怜那,家里撇下老婆和两个小孩子。唉,往后日子不知怎么过呀。”燕横、侯捷听了,心中发沉,“大闹醉仙楼,打死尤大,殴了官差,是我们做的,本意是为温良出口气,谁知却给温良带来了杀身大祸。可恨那狗官阮文,袒恶残良,当该杀。”二人匆匆吃完了饭,好不容易打听得温良的妻子儿女下落,寻上门来。真叫惨,因为家产也从从公官卖,以抵偿尤大之死,这家人寄身废弃的砖窑,讨饭生活。燕横、侯捷假说自己是温良以前的朋友,得到过他的很多帮助,曾经借过一些钱尚未偿还,今日还上。留给他们了一包银子,三、五十两的有,以让这一家人来度日,然后匆匆离去。这天晚上,燕横、侯捷“光临”知县衙门内,把知县阮文还有那“小金莲”尤二姐一并摘了脑袋。以布蘸着血,在粉皮墙上写下了两行大字——“杀狗官者,即打死尤大之人”。

燕横、侯捷离了旌德县,一路东行,这天进了宁国县境。发现所行官道一侧有一片树林,岔接官道有两丈宽五十步长一条路径,通达林内开出的一片空地。那空地当央孤单单立着一座擂台,并不算高,一丈二尺余,长五丈,宽四丈,没有前后台,也没有棚,只是平平一块台板。擂台边上竖立一面鼓,带一只红头鼓槌。更往林里,还盖有一间小屋,里头住有人。这象是才立不久的擂台,燕横、侯捷上次走这条路时,并没看到过。看那道口处还立一块大木牌,上面写着“宁国县娄家镇飞天黑鹰金百胜、金翅大鹏娄明,以武会友,结交东西南北各路拳师名手。若有意者,请往里击鼓传音,定当奉陪。诚挚可表,切请赏面赐教。”二人很是惊奇,心说:“却有这样精明之人,临道而擂,往来皆知,不乏拳中高手来会。不但从中汲取经验,学些本事,提高实战能力,且又识了很多朋友。既然一遇,岂可错过。”催马到了里面。侯捷下马抄槌,击鼓数下。鼓音未落,那边小屋里“噌”地蹿出一人,赶了几步,飞身纵上擂台。冲燕横、侯捷拱手道:“下面两位朋友,定是来打擂的,多谢赏脸,小可娄明有礼了,请上来一位会拳。”二人一瞅,是个二十来岁的棒小伙子,体长八尺,生得浓眉大眼,鼻直口方,挺帅气而且精神。头上扎巾,身穿绿色薄绸短打衣。侯捷对燕横道:“兄长,我先会他一会。”燕横点头,道:“未知其出手重否,你要小心些个。”侯捷道:“记住了。”飞身上了擂台,抱拳当胸,道:“朋友请了,您便是‘金翅大鹏’?”娄明再次抱腕答礼,道:“不错,正是。敢问英雄哪位,尊姓大名?请通一下。”侯捷道:“在下姓侯,叫侯捷,号‘小白猿’。”娄明道个“幸会,幸会”,一边将侯捷来作打量。见侯捷身子虽瘦小,但精气神十足,穿着白衣。心想:“看他样子,听其绰号,必是身法敏捷,手刁脚快的主,惯于施用凭技巧取胜的拳法。我与他交手得十分的谨慎留神。”道:“朋友,想现在动手,还是暂歇一会儿,解行路之乏?若要先歇下,我那屋内有茶水相待。”侯捷道:“不必歇,茶吃与不吃也等比完之后再说。现在便过手领教。”娄明道:“那么,便请朋友过招吧。”二人拉架子,亮门户,往前一抢,几乎同时发招。“啪啪啪”,连撞三掌,先试探对方功力如何,都觉得与己差不多少,至少用心练过十年的铁砂掌。然后二人赛比拳技。侯捷用的是通背(臂)拳二十四式,娄明使的是乾坤掌一十二路。二人在擂台上一个施巧,一个用力,飞蹿跳跃,往往来来。拳带响,腿行风,犹如龙虎斗争。山翻个,海倒底,别是凶恶。二人打了多合,不分高下。为了取胜,各自变换手段。侯捷另运用猴拳、大圣行拳,娄明起黑虎拳、云摩手对之,相互不让,对搏激烈。而在台下观看的燕横,则暗赞那双方好身手,品着趣味。

侯捷、娄明正打着,不注意另有一人来在台近,此辈禁不住叫了一声:“真好拳法。”台上二人各自虚晃一势,跳身分开,甩脸来看。却见另一个青年人立在台下。来人身高比娄明稍矮一点,紫红脸膛,生得虎头猿臂,穿了一身黑。来人飞身上了擂台。娄明冲来人叫道:“大哥,您来了。这位朋友叫侯捷,号‘小白猿’,好身手,我堪堪敌他不住,要败北呢。”转对侯捷道:“这位是我伯父的螟蛉义子,我的大哥‘飞天黑鹰’金百胜。”介绍完了,侯捷、金百胜互相答礼,道说:“失敬,幸会。”金百胜用手一指燕横,来问侯捷:“那位英雄与您同来的吗?”侯捷答道:“哦,不错,那位是我的兄长。”这时,燕横飞身由马背射到台上,拱手冲娄明、金百胜道:“二位朋友,某姓燕名横。”娄明、金百胜一愣,不约而同相互看了一下,又转来问了一句:“你是谁?”燕横刚待张口答之,旁边侯捷多嘴插言道:“他是‘神拳太保’燕横燕祥春,他的父亲便是武林赫赫有名的‘江南第一拳’燕封燕子龙。”娄明听此,叫道:“你再说一遍。”侯捷怔了一下,但并没有回味出来什么,重复了一遍。娄明有些变态,又问道:“是真的?”侯捷道:“我哪里会说假。”以为那么一说会令此二位吃回惊呢,谁想娄明、金百胜闻此却眉毛立起,眼珠子瞪圆,之前的和颜悦色没了,喜相劲一扫全无,完全更了一副怒容。娄明叫道:“好小子,正要找你呢,反自投罗网。便叫作‘汝来送死’,休想走得。”话说这里,飞一拳恶狠狠往燕横脸上击来。燕横急忙闪身避开,叫道:“朋友,怎生无礼,且慢动手,说个因果。”娄明道:“这厮,没有可问,更无可讲,今日必取你狗命。”连打几拳。燕横不甘受之,连续封架,将来招一一化解。那金百胜叫道:“兄弟,且住,就跟他说个明白,以教知道缘故。那样,他死了也不会叫屈。咱也占理,并非平白伤命无辜。”娄明道:“好。”收势,用手点指燕横,叫道:“燕横,你我之间原本无怨隙,但是你爹给我们种下了深深的仇,莫大的恨,想当然给你也植埋了祸根,便叫殃及。前些时,你那道貌岸然的爹燕封违背江湖道义,充作官府害人的走狗,为杭州城里一应官员押解那榨取攫夺于民的财富而聚成的生辰纲,往东京汴梁城进献蔡京那老儿,自毁了名誉,败了声望,同时也惹怒了江湖的好汉、武林的俊杰。翠云岗三杰阻路劫纲,不料致厄,老大、老三死于你们汇英镖局的人手里。老二王显,即我那王叔父,伤了一腿,成了残废。‘流云剑’古海老前辈找你爹善言相劝,孰想却为你爹这多年的‘友人’亲手残忍地杀死。古老前辈的侄子古雁为了报仇,约了于禅、裘彪、裘智、祁大鹏四位武林名家,我王叔父也请了我伯父娄山和我爹娄海出头,追赶镖队,找你爹燕封问罪讨理。双方言语不到一起,以致于发生冲突,大打出手。却均不防范一班凶贼乘这边你死我活之际,蓦地出现,杀将而来,得渔翁之利。一场血战之后,正义一方只有古雁和裘智抢了裘彪老前辈逃得活路,其他人包括我伯父、我爹,还有好几个我的师兄弟,均不能幸免于难,都死了。我又闻裘彪老伯因伤势过重难治,也于事发当日的深夜归天谢世。这都是‘拜赐’你那伪君子的狗爹给害的,让我们失去了亲人。所以,想着报仇。又考虑到自身本事与能力不够,在原有基础上勤苦练习,以图进步之外,就是要多多与人斗拳,丰富经验,锻炼实战及应变能力。要不干嘛在此设了个擂台呢。初衷便在此也,绝好的办法。另者,过往之客,但停足而逗留,肯于赐教者,皆我师也。通过此,不仅可学到从前和平时难以求得的东西,汲取别人的长处,而且可以从应拳的人当中寻找并多多交结可信且富有正义感和同情感得好汉、英雄,帮我们哥俩的忙,以报血海深仇。没想到,立擂不到半月,你们倒是上了门。没说的,你是燕封的儿子,与他的仇就是与你的仇,他所欠下的血债你也得分担一份来偿。休走,纳命来。”再度挥拳打向燕横。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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