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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暮云初窥(2)

慕心惜暗暗心惊——会以匕首作为武器的人极少,使用匕首,既是险招也是杀招!他的武功路数竟然如此诡异,并且超出她的想象那么多,高得如此可怕!

她更警觉起来,一边留心着傅三,一边开始探寻后园——后园是山庄的最边缘了,栽种的花木修剪的迹象很少,似乎平常就很少有人来打理……

再转回头,傅三居然不见了!慕心惜不由得着急起来,开始四处寻找。

哗啦——

忽然的一阵水声让慕心惜受了一惊,探身看去,倒抽了一口凉气。

——傅三居然不是不见了!而是——而是……

慕心惜发出的这一丝轻微的吸气声也让傅三立刻警觉,转过了身去——

只见园中一口井,井旁放着几个水桶,有些桶装着水,上面飘着木瓢,刚练完武的傅三赤着上身,下身仅有一条很薄的小单裤,全身都滴着水——他惊异地看着她,而她也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慕心惜感觉到自己双颊火烫,眼睛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摆,照理说男人的那副臭皮囊她都不知道看过多少了,可是却无法控制住自己不如此!

她该立刻逃走吗?可是自己现在的身份也是男人,冒犯到别人总该给个交代……这傅三怎么也不出声啊……他的身上……

天啊!他的身上是怎么回事?各种伤痕密布——虽然早已愈合,却仍然是那么触目惊心!有几处要命的大伤几乎让人怀疑他是怎么存活到现在的——这还是人的身躯吗?

傅三的思绪被眼前面色由绯红转为煞白的慕心惜给拉了回来,他赶紧拉过一边的长衫披上,满含歉意地说:“不好意思,让你觉得不适了。”

回过神来的慕心惜摇摇头,抬眼看他:“我才要道歉,我不该忽然闯进来的。”

“平常我都习惯傍晚练武冲凉的,我应该早点告诉你才对。”

慕心惜笑了笑,思虑了很久终于还是问了出来:“你可以告诉我,你这……是怎么回事吗?”

半晌没听到回答,她再次看向傅三,只见他双目灼灼,揶揄地笑着:“你关心我?”

谁……谁关心你了?

慕心惜面上飞红,冷着脸丢下一句:“不打扰了!”

——然后就逃跑了!

谁关心你了!谁关心你了!她关心的只是——你到底是什么人!

夜已深,月光很轻盈,山庄的夜晚格外恬静——这里大不同于汴京,繁华奢靡的京城里再深的夜晚都能从遥远处传来不眠的人们活动的声音。

而这里,醒着的似乎只有自己,风带来的是山川的脉动和森林的香气,格外干净,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草长的声音。

她仿佛融入了这个夜,不再有自己的名字、自己的目的,只是单纯的与自然共呼吸——这种感觉很奇妙。

到清晨,开始慢慢有了人声,应该是山庄的仆人们起来挑水烧柴火准备做早饭了,山的声音则慢慢褪去,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而然。

“慕公子,醒醒!快醒醒!”

慕心惜睁开了眼,面前的居然是她的随从——他真的活着回来了?

随从看到她睁眼,放心地呼出了一口气,说道:“这里的情况已经传达,目前外面一切安好,随时都能接应我们,东西都已经备齐放在您房里了。”

“嗯,很好。”慕心惜起了身,发现自己居然是在一处小亭子里——她昨晚的本意是监视山庄动向,没想到那么失职,还没等回房就自己在外面睡着了!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还有别人看见么?”她赶紧问道。

随从摇了摇头:“我一早来他们就告诉我您还在睡着,我去您屋里发现没人又找了好些时候才找着您,没被别人看见。”

“那就好!”她松了一口气,“你去休息吧,我得回房了。”

随从应声退下了,慕心惜也往兰花阁赶去。

她一路都小心谨慎地避开人,可是还没等她回到兰花阁,就迎面遇到了最最不想遇到的人!

躲已经来不及了,她只好故作轻松地迎上去:“早。”

“慕公子早,昨晚睡得好么?”傅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不待她开口就皱着眉头自答道,“嗯,看起来没睡好,所幸精神还不错。”

慕心惜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只得一字一句地强调:“我睡得很好。”

傅三只是笑了笑,眉头仍然深锁着,继续说道:“刚才去公子房间发现没人应门,幸好在这里遇上了,公子起得真早。”

慕心惜轻咳了一声,镇定地说道:“我在散步,有什么事么?”

“仆人们说公子昨天晚上的饭菜都没动过,是不是不合胃口?早上想吃什么?我去让人准备。”

“怎么会不合胃口,只是昨晚刚好不饿而已,早上随便准备些送到我房里就行了,劳你费心,我先回了。”慕心惜说完继续往回走,傅三则紧跟在她身边。

走了一段,傅三还跟在她身边,她停他也停,她走他也走!慕心惜忍不住了,停下来用十分恭敬客气的语气说道:“傅总管,您去忙您的吧!”

傅三不紧不慢地说:“早餐已经在准备,既然公子不讲究,那我也不用去特别吩咐了,眼下我最大的事就是陪伴好公子了。”

慕心惜无话可说,只得憋回了一口气,任由他跟着,心里开始担心起来:难道从今天起他要开始监视她了?凭他的那身功夫,自己恐怕真的很难玩出什么花样,情势急转直下啊!

傅三望着庄内风景,忽然自言自语般地说道:“总闷在房间里吃东西怎么能吃好呢?山庄那么多地方,随便选一处精心布置一番,都一定能让人心旷神怡、胃口大开啊……”

慕心惜听了心中一动,说道:“傅总管说得不错,不如您去布置一下,如何?”

她试探的一句话却让傅三眼睛开始发光,整个都兴奋了起来,连声说着:“好的,我马上去!”

这反应让她有些后悔了——他是故意的、他绝对是故意的!

傅三兴冲冲地走到一半,忽然又回头说道:“别再叫我傅总管了,听着别扭,还是叫我小三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慕心惜的确后悔了。

她怎么都没想到,早上的这一个小小插曲,成了未来三天的主要活动!

傅三费尽心思地安排每一顿膳食,不停地喂她、喂她、喂她……

每当她想推辞,他都会从不知道哪一个角落里钻出来,拼命地缠她、缠她、缠她……无论她怎么躲都没用,只能用妥协来换取行动上的自由!

她该感到怀疑、感到可怕,可是她已经提起了十二万分的警觉,真的没有什么东西在跟踪监视她,自由的时候真的是想去哪就能去到哪!

她该极度厌恶他的,然而也没有。他在和她一起用膳时的那种兴奋神采,眼里的愉快、满足、疼惜……让她无论如何都厌恶不起来。

与之相对的,在这里的情报收集,才真正令她头痛!她与随从都已经分配好了时间,全天候监视,却一丝一毫的异状都查不出来。

——她必须要再想想别的办法了!

慕心惜开始进行另外一种尝试,她把重心转移到了傅三的身上——山庄本身虽然毫无蛛丝马迹可寻,但是牵涉之广使之不可能长期处于不闻不问的状态,每隔一段时间总是要与外界接触的,这便是机会!

其他的人的动向已经交给了随从,傅三则由她亲自来,之前是他缠着她,现在该换过来了!当然——是在暗处。

傅三的武功太高,她其实没有十分的把握完全掌控他的行踪,可是除了她,更没有别人可以做到了!

连续两日的尝试都还算顺利,只可惜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动静。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慕心惜却越来越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傅三在菜园,挑选新鲜的时蔬给她做菜。

傅三在庄里四处跑,找寻最合适的观景点,吩咐布置桌椅。

傅三在厨房,调整菜色,嘱咐采办庄内没有的鲜货。

傅三在果树下,采摘最大最甜的果子,亲自洗净了,嘱咐人送去她房里。

傅三在洗衣房,问她的衣服洗好了没有,一定要用香草熏过。

傅三在花园,剪下了一捧花瓣,供她晚上沐浴用……

——傅三的一整天,居然几乎都是围绕着她转的!

无事的时候,他常常会陷入沉思,还会有好几次“不经意”地经过她房门口。快到饭点的时候,他会到处找她,到处询问,找不到她时满脸焦灼,发现她的瞬间满面笑容……

只有傍晚的时候,他在后园吐息、练武,心神凝练化为一把利刃,与掌中匕首融为一体,无声地萧杀……

慕心惜躺在浴桶里,把头深深沉入水中,想让自己清醒——然而好难。

水的温度,水面上飘着的花瓣的温度,都太让人沉迷,她被温暖包围,昏昏欲睡、难以逃脱。

在她快要窒息的前一刻,她浮出了水面,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将凉气大量吸入体内。

出浴,她并不急于擦干,任由水珠一滴滴地滴下,皮肤在空气中很快冰凉。

她决定继续下去,她不能忘了自己来这的目的,不能被一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干扰,对傅三的监视必须继续!

——她是暗器!旷非哥哥的暗器!如果变得迟钝,就一点价值都没有了!

慕心惜穿戴整齐,身体渐渐回暖。她忽然想起来到山庄的第一个夜晚,为她准备的换洗衣物就令人诧异地合身,上面也有一丝淡淡的香草香气——她知道是谁做的了,然而这些都不再重要,不再重要……

她坚定地踏出了房门。

此时已是黑夜,傅三早已练武完毕,他会在哪里?查看后园里已经没人,他的住处却是空的,仆人们也大都休息了,连能问的人都碰不上几个,要在这么大的山庄里找人,还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找到的。

慕心惜走了很多处地方仍然没有收获,她开始怀疑:难道有情况了?傅三现在会不会正巧在……

“慕公子,原来你在这。”

傅三忽然出现了,慕心惜惊讶地看着他:“你在找我?”竟然,他也在找她!而且他还先找到了她……

“是啊,”傅三走近了,疼惜地看着她,眼里还有一丝着急,“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散步。”慕心惜冷静地说罢,继续走自己的路。

傅三有些无奈,跟着她一起边走边说:“那么我们一起散步吧。”

慕心惜本来打算离开他视野以后再折回来跟踪他的,这下也无奈了,问道:“你又找我什么事啊?难道这么晚了还要吃东西?”

傅三一听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尴尬地笑道:“当然不是吃东西,其实,我是想找你一起赏月。”

“赏月?”慕心惜抬头看了看天,惋惜地摇了摇头,“想法虽好,可惜今晚没有月亮,我们还是各自回了吧。”

“别急啊,”傅三拉住了她,“现在虽没有,但一会儿就有了。”

慕心惜见推辞不掉,只得跟着他走了,一路来到了小湖旁的水榭。

水榭的露台伸展在湖面上,上面不知什么时候准备好了酒水糕点,放了一盏小灯,视野异常开阔。

慕心惜坐了下来,靠椅很大,铺垫得很柔软,可以全身放松地躺在上面。她不禁舒服地闭上眼,再睁开,仰望着夜空。

漫天的星斗,就像散落苍穹的宝石一样闪闪发亮,淡淡的浮云如丝带般在其间游弋。

傅三温了酒,斟了一杯放到她桌前,此时一阵沁凉的山风吹过,他不禁担心了:“这里的风大,会不会太凉?我去给你拿件袍子。”

“不用,”慕心惜赶紧叫住了他,“这样的风很惬意,一点都不会凉。”

“那就好。”傅三看着慕心惜喝下半盏酒,把糕点也往她面前推了推,“别光喝酒,也吃点别的。”

“嗯。”慕心惜答应着,吃了一小块桂花糖,抬眼看见傅三只顾笑眯眯地看着她,忍不住了,“不是赏月么?你看天上啊,怎么光看我?”

傅三匆匆别过了眼,笑得有些腼腆,低头喝酒。

慕心惜又拿起一块糕点,接着又放下了,叹道:“你还说不是吃东西,这又让我吃起来,真是怎么躲都躲不掉啊!”

傅三赶紧说道:“你不爱吃的东西就别勉强,赏月就好!”

慕心惜把身体前倾,疑惑地紧紧盯住他:“你倒是说说,这么大的山庄,你怎么就这么厉害,每次都能找到我呢?”

傅三深深地看着她,眼里有一种异样地光辉:“不是我有多厉害,只是——我感觉到你在那里,而你真的在那里。”

……感觉?

这是个让她毫无办法的词汇,这个词汇令她感到一种陌生地恐惧,几乎无法直视他的眼睛。

傅三轻轻一笑,移开了目光:“说起感觉其实也很虚无,感觉到在,其实不在,感觉到在,有时候还真碰对了!感觉常常都是错的呢,其实也就是一种巧合罢了……”

巧合吗——

这回答让她多少心安了一点,尽管她觉得这样的巧合太多了。她躺回了靠椅上,望着天边的山头,讶异地睁大眼——月亮出来了。

月亮从山后头露出了一个尖尖的角,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直到完全跳出来,高高地挂在天空——很漂亮的一轮弯月。

星子黯淡了,大地则明亮了许多,小湖面上倒映着弯月,波光粼粼,湖面上的荷叶群都能清晰地看到了。

一阵低沉悠扬的箫声响了起来,慕心惜循声看去,竟然是傅三不知什么时候拿了支箫吹了起来。她惊诧了——这男人居然还会吹箫!

技艺算不上高超,但音质十分清澈,曲调柔和优美,带着一种涤净后的沧桑娓娓休诉,让人慢慢沉浸其中,与之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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