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她过得很辛苦。
窃听不成,她本想趁着这个无人打扰的夜晚养精蓄锐,哪知那香也无法让她安宁,闭上眼后一会儿见到的是他隐隐的笑,一会儿见到的是他过分放大的瞳孔。
……仿佛他已经知晓她的秘密,一张口便可让她功败垂成。
虽然她不断地告诉自己这是巧合、是错觉,可是都没有用。她还是不断地梦见,直到天色渐明才因为疲累沉沉睡去。
“慕姑娘……慕姑娘……”
是谁呀?在她耳边喋喋不休,扰人好眠。
“慕姑娘,快起来吧……不然就来不及准备了……”
……什么来不及准备?她终于勉强睁开眼,看见床前两团背光的黑黑的人影,眯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是伺候的女婢。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慕姑娘,辰时都快过了。”女婢恭敬地说道,神色间有一丝着急。
“辰时?难道主人家今儿早膳也要传唤我?”慕心惜悠悠起身,在她们的伺候下更衣。手快脚快赶场儿似的女婢动作难免粗鲁,侍弄得她不怎么舒服,微微蹙了眉头。
“不是,慕姑娘的早膳已经备好了,随时可以上来。”
就说嘛!她是什么身份,昨晚拜见过主母便算是有个交代了,看见她尚嫌碍眼,哪会真把她当客?
“既然如此急什么?”她洗漱之后挥退了女婢拿梳的手,亲自绾发梳妆。
“韩大人即刻就要搬过来了,还是请慕姑娘快些准备吧!”
慕心惜的手顿时停了一停。
“搬?”
——的确是搬。
不过韩大人卯时就已经上朝去了,进行指挥的是总管。
一堆大箱小箱被装载在车上陆续搬运过来,车、箱、人充斥得院落中拥挤不堪。待箱箱打开开始陈设时,间间房门窗大开,仆婢川流不息,整个西厢院落就更加热闹了!
衣物锦帛、日常器具、古籍文书、字画古玩……小到一个精致摆件、大到一人多高的古董花瓶——什么东西都有,只恐怕整个东厢都空了大半了吧!
转眼间她睡过的厢房就换了个样子。床榻上新铺了织锦被,镂花床幔缀满流苏,什么烛台啊、屏风啊、茶具等等一应换过,珍稀玩意儿处处可见。其他大开着门的房间也渐渐被填满了,有的被用做书房,有的被充做偏厅、耳房……
慕心惜一边护着自己的行装,一边把这一箱箱搬出来的东西记在心上。看着这番人直忙到正午才全部整理完,大部分人撤了回去,还了个安宁。
这一搬,搬得惊动——甚是蹊跷啊!
整个下午慕心惜都在西厢的院落中闲晃,连她想去西庭,都会被亦步亦趋跟随的女婢劝阻,显然对她的盯梢紧了不少。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也不知昨晚韩大人和夫人密谈了些什么,今日有这么大的变化!像密函这么重要的东西,肯定不会藏在人多手杂随时有泄密危险的地方,最有可能的就是在韩大人附近,可供随时观望确保安全。
之前空手而回的探子们已经提供给了孟家一些情报,如今这一搬,很多线索都乱了套了!倘若昨晚窃听成功,今日早有了应对之法,何须再揣测费神?想到这里,她不禁埋怨起那个坏她好事,不知底细的“小三”来。
她在女婢的眼皮底下逛完院落中所有的房间,顺便与带来的乐伎们打过照面之后,索性回到厢房睡觉。这院落她已经烂熟于胸,再没什么可看的,一些可疑之处只等日后夜探了。
迷迷糊糊之间,她感觉有一个硕大的身影欺了上来,心里已经知晓是谁,瞬间舒展了身躯,睁开如丝媚眼,抬了玉指风情万种地往来人额上一点,轻巧地避开了狼吻,起身娇嗔道:“大人好坏——”
正是韩大人,估计他才刚散值回府,身上还穿着紫色曲领大袖的公服。也不知他什么心思,大搬一通不说,一回府不先见夫人,竟然先来找她!
慕心惜用锦被半遮了玉体,绯红了面颊低头羞语:“韩大人一回来就来看心惜,心惜心里高兴,但是这一身官服怎好让仪容不整的我污浊了?还是请大人先去更衣吧!”
韩大人一亲不成本觉得扫兴,但见慕心惜欲遮还露、容貌娇羞,言语又有几分道理,心里头便更加痴迷,依言出了厢房去隔壁更衣。
慕心惜迅速下床穿衣梳妆,那轻巧迅捷的手法令女婢们几乎帮不上什么忙。等韩大人再进来,看到的就是穿着妩媚在梳妆台前对镜描眉的慕心惜了。
“心惜姑娘……”韩大人言语中说不出的失望,暗暗横了女婢们一眼,怨她们的手脚太快,害自己看不到佳人更衣的美景。
女婢们都不知大人因为什么对她们动怒,低了头一动都不敢动。
慕心惜从镜中看到这一切只觉得好笑,语音却仍然柔情似水:“韩大人……您来帮我插上发簪好吗?”
这种邀约任谁也无法拒绝,韩大人立刻上前接了簪子,接时还不忘摸了一把小手,那触感——真是冰肌玉骨令人着迷啊!
韩大人在她身后俯下去,将簪子缓缓插入发中,正好看见她雪白纤细散发着香气的颈子,忍不住伸手抚弄。慕心惜也不躲闪,径自上了胭脂,拿起一页唇脂笺轻轻一抿,直抿得韩大人心痒难耐。
“心惜姑娘,你在这住得还习惯么?”
“韩大人府中雍容华贵,我又怎么会住得不好?只是今上午这么大的动静……稍微吓了我一跳。”慕心惜微嘟了樱唇,尽现女儿家的娇态。
韩大人不禁哈哈大笑,低声戏觑道:“我这么做,心惜姑娘不会反对吧?”
慕心惜却不知大小地轻轻一哼。韩大人的调笑停在了脸上,换了副郑重的神情说道:“我对心惜姑娘,可是真心的喜欢呐。”
慕心惜不语,悠然对着铜镜,将流珠花钿点在眉心,然后回眸凝视着韩大人,扑哧一笑:“大人还叫我‘心惜姑娘’?若唤我闺名‘心惜’,我就依您!”
韩大人又是大笑,觉得浑身说不出的轻松快意:“没想到你还是个调皮鬼呀——心惜!”
慕心惜也跟着一起笑,那笑容娇羞得仿佛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只有她自己知道,无论对面是面目可憎的丑男人也好,七老八十的糟老头也罢,她都能把这副皮相运用自如,让人看不出丝毫破绽。
入夜后正是晚膳时间,韩大人吩咐下人在房中备下了酒菜,召来乐伎助兴。
慕心惜和着乐曲接连歌舞了三曲,与昨日妩媚婉转的舞不同,今夜份外娇艳妖娆!三曲过后她已经气喘微微,面染桃色,韩大人见状疼惜地召她来身侧,亲自为她添酒夹菜。
慕心惜也不客气,就着韩大人的手饮下美酒,娇嗔道:“韩大人回府之后都还没出过这个门呢!现在连晚膳都不去陪夫人小姐,真的没关系吗?”
“心惜你不用担心,我早已安排好了,你就……”韩大人笑眯了眼睛,一把搂住了她的香肩,“……只管陪我饮酒作乐吧!”
慕心惜娇笑,但言语中却有一丝嗔怪:“有韩大人陪伴当然好了,只是若大人明日上朝,留下心惜孤身一人……”
她轻叹了口气,别过脸去:“心惜却连哪里都去不得,连想去西庭散散心都有人随侍在侧多加阻拦……实在是好没意思!”
韩大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哄道:“心惜呀,我不是叫人搬来了那么多的玩意儿吗?你只管把玩解闷!”
她反问:“书房都成么?”
韩大人略微迟疑了一会儿后笑答:“只要不动我书柜中那些文书,其他的书籍古玩都随你意。”
韩大人丝毫不知他此时的应允对慕心惜来说,已经透露了一个天大的信息!
任她把玩——也就是说,今日这大搬特搬看似把什么东西都随身搬来了,实际上里面却根本没有那件真正重要的东西?
这个结论还有待印证,太后手下那帮人马也不是省油的灯,之前探了那么多次都找不到,恐怕是藏在一个极其隐秘令人料想不到的地方吧!
“大人待心惜真好……”慕心惜羞涩地说道,“但是大人别把心惜当小孩子嘛……大人的东西,我怎么能随意乱动呢?我只是不想闷在院中,若能在府中走走逛逛,观瞻一下这精美的府邸就心满意足了!”
“这个嘛……”韩大人的笑容里有了推辞之意,“不让你出去也是为了你好,我搬来这边后,你若撞见夫人小姐也不好啊!夫人倒还能容你,若是琪儿那娇纵脾气……”
“若大人怕我碰见夫人小姐,那我一定随时避开,您就让我走动走动吧!大人——”慕心惜轻轻摇晃着韩大人的手臂,眼中泛着水光,模样楚楚可怜。
韩大人犹豫了好长时间,终于禁不住这样娇媚的哀求,心一软答应了:“心惜,你逛逛可以,但是身旁一定要人随侍,不该去的地方你不能强求。”
“那当然了!谢谢大人!”
慕心惜一听马上笑逐颜开,在他脸颊印上香吻一个,把韩大人原本的一点不快都吻到九霄云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