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红道:“自然有重要用处,宫主要将腐尸芭蕉种遍神州大山名川。二十年前,仙、人两界联手诛杀我冥界教众,丰都鬼城尽毁,冥天王下落不明。宫主虽是女流之辈,但素有远志,这些年来一直苦修玉女九式,收集各类异物法宝,以图振兴冥界。更可喜的是,鬼节那日,冥王星短暂大亮,似是昭示冥天王真身未毁。”
老妇道:“我冥界素来安生,但仙、人两界却容不得我们这些鬼魂,实在可恨。看看那些神仙、正人君子个个道貌岸然,实则不知做了多少卑劣勾当。”
惜红道:“君子都不可信,宫主的情史就是明证,可叹宫主用情依旧太深。花痴老姆,你种成腐尸芭蕉,堪称奇功一件,待我回去禀报宫主,赏你阴龄百岁。其实,你生前在皇家花圃养遍天下奇花异草,进入冥界后却只能养毒花,宫主心里一直有愧于你。”惜红说完,驭起莲灯,飘渺南去。
花痴老姆又回到小木屋。牧风在树后暗暗叫苦,他打小怕鬼,现在竟闯入了鬼蜮。
林中嗡嗡之声大作,那声音虽不悦耳,但还是让许久处于无声世界的牧风感到愉悦。嗡嗡声慢慢移近,牧风一瞪眼,无数小红点射入眼帘,然后他就看见一群大如麻雀的蚊子,顿时大骇。那些蚊子个个重达斤余,红眼如烛,长嘴如刀。牧风猛地窜出树林,跑到小木屋前,他想到花痴老姆是鬼,便没有进屋,只是坐在屋檐下的一片淡光里。淡光甚是离奇,偌大的空地里就只有那一片光。牧风抬眼望天,天上亮着一颗星,那光便是自星上撒下的。蚊子很是畏惧那片淡光,虽已将淡光团团围住,但不敢靠近。斗转星移,淡光随之移动,牧风也随着淡光移动。蚊子很是懊恼,小红眼不停忽闪,就是不肯离去。一只迷路的小松鼠自牧风眼前跑过去,蚊子齐刷刷扑向猎物,小松鼠吱吱叫了几下,就抽搐而死。吸血之后,蚊子眼中红芒大盛,纷纷将长嘴刺入猎物体内,不一会儿,小松鼠就只剩一张皮了。
小木屋里传来呻吟声,牧风屏息静听,听出是花痴老姆在呻吟。呻吟愈发凄惨,牧风心下矛盾,他一时想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一时想到鬼物皆嗜血不可救。犹豫片刻,还是善心占了上风,牧风起身,飞快地窜进屋里,见花痴老姆倒在屋角浑身颤抖。那些恐怖巨蚊堵在木屋门口,却不敢进去。
牧风问:“你冷吗?”
花痴老姆点头道:“血,血。”
牧风恍然大悟,道行低的鬼每隔一段时间必须要吸一点热血,否则会因寒冷而死。牧风道:“哪里有血,我帮你去拿。”
花痴老姆道:“你扶正我的身子,我来唤血。”
牧风便扶正了花痴老姆的身子,他手掌下的肌体冷若冰霜。花痴老姆坐正后,五指叉开,面对脸部,而她的瘪嘴不断嘟囔,喃喃有词。门口的蚊子好象听到了某种离奇的召唤,凶性大减,很温顺地列队进屋,飞到花痴老姆跟前。花痴老姆抓住一个蚊子,拼命咬。可那些蚊子并没有找到合适的猎物,体内血量极少,花痴老姆咬了几个蚊子后,吸血不足,重又无力地倒了下去。不久,她抖得更厉害了。
牧风盯着花痴老姆痛苦的模样,发觉她的脸庞有些象自己的母亲,想想自己的母亲也已在冥界做了鬼,牧风便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怜悯之心,他拔出短刀,割断手腕静脉。血滴滴答答落下,落到花痴老姆嘴边,老妇万分诧异地望着牧风,缓缓张开嘴。
喝完热血,花痴老姆就缓过神来,她意味深长道:“想不到啊,人界还有你这样善良的少年。”
牧风道:“其实大多数人都是善良的,我只不过是沧海之一粟。人、冥两界积怨太深,你对人界的误解也太深。”
花痴老姆道:“这片森林凶险异常,天明之后你速速离开。”
牧风道:“我在林中转了一整天也没找到出路。”
花痴老姆道:“这片森林位于山涧之中,来者极少,来者必死。你是第一个能活着走出去的人。你该看到了天上那颗星,它叫天罡星,是喀纳斯的护卫星宿。你朝着天罡星的方位往前走,千万记住,遇水塘要游水塘,遇荆棘要穿荆棘,总之不走平地。你走到头,会看见一面绝壁,沿古藤爬上绝壁,就上了大路。”
窗外露出鱼肚白。花痴老姆道:“你该上路了。”
牧风道:“我有一个疑问要请教,那些嗜血巨蚊在你面前怎么那么听话呢?”
花痴老姆道:“因为它们是我养的。它们吸兽类的血,我吸它们的血。”
牧风出了木屋,又听花痴老姆喊:“等等。”
老妇站在屋门,手掌平摊,手心里躺着一粒黑色药丸。老妇道:“这药丸叫做砒霜救命丸,用西域百种毒草炼制而成,能解至恶之毒,你拿去,人间凶险,用得着的。”
天虽已微亮,但西北天罡星依旧光华夺目。牧风朝着天罡星的方位往前走,游水塘,穿荆棘,晌午时终于到了绝壁之下。绝壁高耸入云,不见顶端。牧风四下搜索,找到一根古藤,他用力拉一下,古藤很是结实,便攀缘而上,这一爬竟又是一个时辰。
牧风上到绝壁之巅,才发现眼前是一座吊桥。那桥横在山涧中间,桥那头隐约有人影。牧风加大脚步走过吊桥,人影已然清晰,竟是前日在突厥墓群中见过的绿衣少女。那少女用双手捧着一只八寸大小的罕见金蝶,蝶已僵硬。在少女前方不远,有只更大的金蝶正扇动双翅,停在空中不动,眼里竟流出彩虹般的泪水。
牧风对那少女道:“姐姐,我想说几句话。”
少女扑哧一笑,说:“你短短一句话却错了两个地方。”
牧风疑惑道:“那我真是世上最笨的男人了。”
少女又一笑,说:“现在已是三个错误。”
牧风眉头一皱,不悦道:“你且说说看。”
少女道:“一错在你喊我作姐姐,我赌你年长于我;二错在你说你想说几句话,嘴长在你身上,要说便说;三错在你讲自己是最笨的男人,而在我们这里没结婚的男人不能自称男人。”
牧风道:“听你这一说倒还真有几分道理。我们互报生辰八字,看看你第一条是不是赌对了。”
二人报完生辰八字,牧风果真比少女大了一天。牧风懊恼道:“我娘怎么就不晚生我一天呢?”
少女笑毕,问道:“听你口音,不象西域人氏,你千里迢迢跑到这等天上人间干什么?”
牧风道:“我来寻一位公主姐姐的心。”
少女道:“你莫非是害了单相思,已然痴狂了吧。”
牧风脸一红,便把前因后果细细讲了。
少女道:“真有偷心之事?”
牧风道:“我若是骗你,让小鬼割我的舌头。”
少女沉思道:“难道是伊风那小子干的好事?”
牧风道:“伊风是谁?我这就去找他。”
少女道:“我带你去找他吧。不过去找他之前,你要帮我做点事。”
牧风一口答应。
少女道:“那边有个鹤嘴锄,你先挖个两尺见方的坑。”
牧风抡起锄头就挖,只见火星溅起,草皮下竟是顽石。坑虽不大,但在石上凿坑,也把牧风累得接近虚脱。
坑已凿好,少女道:“你会念经吗?”
牧风得意道:“这你可说到我的强项了,我念过整整三年经。”
少女道:“念《大乘三聚忏悔经》。”
牧风朗朗念起来。在稚气的念经声中,少女跪在吊桥上,将死去的金蝶高举过顶,沉默良久然后站起,缓缓走到刚凿好的坑边,好生葬了蝶儿。
走了一段路,牧风道:“我叫秦牧风,是高昌国王子殿下的带刀侍卫。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道:“我叫伊凌,你要找的那个叫伊风的人是我哥哥。”
牧风道:“你这妹妹如此乖巧善良,而那哥哥却施诡术盗走公主之心,真是天壤之别。”
少女道:“怪不得上次他去了趟高昌城就神魂颠倒,原来是让那高昌公主迷住了。移心神功我父亲刚刚教他,不料想他只练到第一层境界就拿去做这等下三烂的事,待我禀报父亲,罚他伐木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