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喝多了酒,这一宿牧风失眠了。他半夜从床上爬起,跑到院子里练了一通刀法。天蒙蒙亮,他就骑着小红马出了城,往西南大漠行去,他很想去看看冷清的大漠。
小红马首先跑过绿草如茵的矮山,下午就进了大漠,一路上,许多残垣断壁在牧风眼前闪过。在大漠深处,牧风勒住缰绳,孤独四顾,惟有荒凉陪伴在自己左右。
大漠中风雨莫测,但此时老天爷的脸色却不错,阳光很温和。牧风躺在一座沙丘下,喝了些酒,慢慢睡去。这一睡也不知过了多久,后来一阵呼啸的狂风惊醒了孤单的少年,牧风睁开眼,发现天上已是阴云密布,大漠里飞沙走石。更可怕的是,一眼望去,所有的沙丘都在动,仿佛大海上涌起无数波浪。
流沙!流沙!
牧风往远处疾奔,跑了一会儿,又一座流动的沙丘拦住去路。牧风再跑,流沙再现。流沙自四面八方逼来,将牧风团团围住。牧风仰望苍天,忽然苦笑了一下,他想起已在洪水中死去的父母以及自己曾放过的那匹水牛,想着想着内心底层就涌起一阵令人窒息的伤感。
牧风站在原地不动,他甚至想去体验一下死亡的感觉,他想,死亡的味道也许胜过悲凉!
嗖!就在流沙要吞噬牧风之时,天空飞来一枝乌黑的利箭。那箭飞到牧风眼前就停住。牧风下意识抓住箭身。那箭又飞起来,带着牧风迎着狂风而去。牧风低头看,下面沙海汹涌,自己所站的地方已完全被流沙淹没。
黑箭将牧风带到另一处大漠,那里很安静,阳光明媚,胡杨星星点点。
在一株叶面金黄的胡杨树旁,那箭不再飞。牧风一松手,那箭就离去了。牧风知道胡杨品性极是顽强,五百年不死,死后五百年不倒,倒后五百年不腐。他走到胡杨树下,躺在柔软的草垫上,又喝了些酒。
牧风再次睡去。在睡梦中,他感觉脸上麻酥酥的发痒,一睁眼,他看到脸上有一些沙子。他用手抚去沙子继续睡,刚睡着又感觉脸上痒得难受,于是再次用手抚去沙子。大漠上起了风,风不大但足够扬起沙子,牧风干脆脱下马褂遮住脸。睡了不久,脸上第三次发痒,牧风直直坐起,四下一看,马褂竟已不在。
牧风绕着胡杨转了一圈,忽然看见树干上刻了一行小字:金刀驸马爷,金剑失意郎。
牧风心情本就不好,这行字更是撩起心头怒火,他大骂道:“是哪个王八惊扰了小爷的好梦?”无人回话,只听树叶在风中沙沙响。牧风抬头在枝桠间细细搜索,树上哪有人影。
牧风自言自语道:“真见了鬼,见了活鬼。”
一天下来,饥肠辘辘,牧风走到小红马身旁摸口袋里的馕,口袋里空无一物。无疑,是有贼来过,贼来了又跑了。牧风沮丧地坐在树下,望着远处一朵云,那云变来变去,朝他做着鬼脸。
一样东西打在牧风头顶,牧风捡起来看,是一块馕。他立即甩头看树上,伊凌正坐在枝桠间抿嘴偷笑。
伊凌道:“你说我是王八?”
牧风笑道:“我不知是你。”
伊凌道:“王八是什么意思?喀纳斯从来没人说过王八这个词。”
牧风挠挠头道:“王八是美丽的小动物,昼伏夜出的那种。”
伊凌道:“那你以后叫我王八算了。”
牧风暗笑道:“叫你伊凌,还是伊凌好听。你在树上呆了那么久,还不下来?”
伊凌象一片树叶轻盈地飘落在马背上。
牧风啃着馕,说:“上次真的要感谢你了,论武功,我们根本不是你哥的对手。”
伊凌却道:“据说高昌王赏了你一柄金剑,这样看来你是做不成驸马爷了。金刀驸马金刀驸马,金刀才是配驸马的。”
牧风皱眉道:“我从来没动过做驸马的心思。”
伊凌讪笑道:“偶尔还是动过一点那心思吧,否则怎会独自跑到大漠上排遣烦忧。”
牧风话题一转,“你的身子好象一点重量也没有,这种轻功是怎么练成的?”
伊凌得意道:“那不是轻功,是驭空术。”
牧风道:“驭空术?好玄奥的名字。你能教教我吗?我也想象鸟一样飞,那感觉一定很爽。”
一行大雁飞过。伊凌道:“驭空术分三层境界,第一层‘以力驭空’,也就是大家所说的轻功;第二层‘以物驭空’,即修炼可以飞翔的法宝,主人凭借法宝的动力飞行;第三层‘以意驭空’,即不借助任何外物,用意念消去体重,身随心飞。这三层境界难度递增,普天之下,会轻功者不下万数,但能‘以物驭空’者就只有千余人,而可以‘以意驭空’的人就更是凤毛麟角,恐怕只有十数人了。”
牧风泄气道:“大家都说我资质愚钝,我看来只能学点浅薄轻功。”
伊凌道:“在修行路上,只有佛祖才知道我们到底有无悟性,不必太在乎别人的眼光。我看你就可以从第二层开始学起。”
牧风惊奇道:“第二层?”
伊凌道:“是的,第二层。我炼成了两件法宝,一件是黑檀神箭,一件是三眼神驼。我把黑檀神箭送你,如果你和它心有灵犀,就可直接进入‘以物驭空’的境界。”
牧风道:“我怎能拿你的宝贝?”
伊凌嘿嘿一笑,“其实那依然是我的法宝,只要我念动口诀,神箭就会飞回我的身边。”
牧风道:“那就借你的法宝用用。”
伊凌打了个呼哨,不久北边就传来阵阵驼鸣,那匹高峰骆驼背着一副弓箭风驰电掣而来。牧风好奇,认真查看驼首,果真发现在骆驼的两眼中间竟还有一只小眼,那眼珠藏在毛发之下,似是一粒黑宝石。牧风又取下驼峰上的弓箭,在箭袋里找到一枝乌黑的利箭。牧风认出,就是这枝箭刚才救了他的命。
伊凌道:“‘以物驭空’重在驱物,驱物首先要‘忘我’,而后‘联动’,最后才能‘驱物’,也就是说你先要忘掉自己,以意念附于法宝上,使自己和法宝之间产生联动,如此才可能驱动法宝。”
胡杨树下,一个少女喋喋不休,一个少年垂首倾听,不知不觉已是弯月高挂。这个夜晚是秦牧风到西域后经历的最快乐的一个夜晚,他不仅自由,而且身旁第一次有个仙子般的美少女陪伴,在牧风的心中一粒种子在悄然萌发,萌发成一团可怕的火焰,把他烤得魂魄荡漾、难以自持。牧风的手距离伊凌的手只有一寸,他渴望握住那只玉一般的异性之手,他将手指一点点移过去,可是那一寸的距离却仿佛有一万里长。
伊凌把黑檀神箭放在牧风跟前,说:“你且练习一遍,首先进入忘我之境。”
牧风闭目打坐,不再想入非非,全神贯注于那只箭上。忘我了一个时辰之后,牧风感觉自己的意念和血液慢慢向那只箭流去,到后来那箭就有了意念和血液,似乎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牧风突然小声喊道:“起。”
黑檀神箭动了一下,箭尖微微竖起。
伊凌诧异道:“你才练了一个时辰,就能与法宝联动,莫非你是奇才?”伊凌哪里知道,牧风已是身载佛法,再加上他们二人之间心有灵犀,爱屋及乌,牧风就很容易与黑檀神箭建立联动。
牧风又练习了数遍,黑檀神箭终于飞了起来。牧风一蹦三尺高,伸手抓住神箭,向高空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