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风道:“果然是具干尸,怪不得它不让我看它的脸,那脸想必可怕的很。”
干尸从牛筋下钻进墓地,走到一根巨大的石柱后就没了踪影。
向导道:“二王子,她的心跳又弱了些。”
牧风把手掌心放在影儿的胸上,胸仍然丰满,等了好久,他才感觉到了一下心跳。牧风道:“我要去墓地底层找那三只红蜘蛛。”
向导不敢阻拦,但双膝跪地道:“您要三思啊。”
牧风看了一眼马背上的影儿,毅然向墓地走去。金灿灿的阳光下,一个瘦弱的少年头也不回地逼近墓地。牧风走到牛筋旁边,回头望了望向导和影儿,眼眶有些湿润,他心里清楚,墓地里的阴魂正张着血盆大口在等待着自己,以自己的力量,此去无异于以卵击石。可是影儿的红尘之线就要断了,她为了救他,就要坠入冥界的底层。牧风知道,自己一定会去找那三只红蜘蛛,因为他心底又滋生出影儿的融融暖意。他,一弯腰,到了墓地里。
木柱上,幽黑的箭头指向南方,牧风的脚步也指向南方。牧风本以为一进墓地,那些阴魂便会嘶吼着扑向自己,可是走了很远,周遭却依然安静,更别说有异动发生。当牧风看见前方那面碧绿的招魂幡时,他背后已没有了向导和影儿的影子。牧风觉得那面碧绿的招魂幡有几分眼熟,那幡上画了两勾弯月和一条身子竖起的烙铁鸡冠蛇,弯月上都有少量的残缺,烙铁鸡冠蛇的尾巴上则有深深的刀痕。牧风断定自己见过那幡,他对幡上月亮的残缺及烙铁鸡冠蛇尾巴上的刀痕有很深的记忆,牧风记得他是在刚进入墓地时就与那幡不期而遇,可是走了这么久,幡却又到了眼前。最开始,他还以为又转回了原地,但放眼一望,他就发现自己其实到了墓地腹地,层层叠叠的柱子已将自己包围。如果没有回到原地,而招魂幡又在眼前,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幡其实一直在动,跟在牧风身边。牧风越想越怕,后背上冷汗涔涔,他想,招魂幡那邪物一定会招自己的魂。
牧风这次真的没有想错。一阵狂风卷过,那碧绿的幡开始发威,它呼啦一抖,将两勾残月抛向天空。残月在天上翻了几个筋斗,就牢牢固定住,喷出浓浓的黑烟。墓地上方的阳光似乎极怕那黑烟,竟四散奔逃,不一会儿就消散殆尽。墓地的黑夜在美丽的晨曦中突然降临。
黑烟从牧风头顶滚过,散开,遮住了牧风的双眼。牧风眼中象是钉入了两颗钉子,疼痛难忍,泪滴答而下。更糟的是,那黑烟一入腹中,就肆虐翻滚,象要把人的胃撕碎。牧风呕吐起来,谁知这一吐就止不住,越吐越恶心,越吐越反胃,后来吐出了胆汁。残月上响起嘻嘻的阴笑,恐怖的是那笑声竟是出自婴儿之口。
再也吐不出东西的牧风头昏眼花地坐到地上,他盘起腿,关闭了呼吸,他记得自己曾在天山冰川中完全没有呼吸地活了很久,他还想试试,也许这次也会幸运。义父鸡窝上的经书残卷有一页在牧风脑中飘过,他情不自禁地高声念起那页的经文。黑烟又一阵翻动,只见一道白色光柱自高空刺入烟内,迅速延长,到达牧风的心口。牧风感觉自己与天连成了一体,天上的新鲜空气滚滚而来,而他的心也一边缩放,一边开始舒畅地呼吸。
人天一体,用心呼吸!
黑烟折腾了半个时辰,逐渐散去。见牧风不倒,那招魂幡不禁暴躁,抖个不停,幡上的烙铁鸡冠蛇短尾一摆,整个身子立起来。烙铁鸡冠蛇独产西域,是蛇类中最丑最毒的一种,它的头呈正三角形,头上有鸡冠状肉瘤,相貌极是恶心;它的毒性更是骇人听闻,传说一百年前,万条眼镜王蛇与十数条烙铁鸡冠蛇在天山深谷大战,结果眼镜王蛇悉数毕命,烙铁鸡冠蛇则一死一伤。牧风盯着幡上的蛇,全身皮肤有了异变,低头看,竟是起了一寸厚的鸡皮疙瘩。
蛇头一摆,那鸡冠状肉瘤就炸开,里头激射出数道浓水。牧风急忙舞起刀花,浓水射在刀身之上,吱吱直响,腐蚀出数个小洞。蛇又扁嘴一张,凸出两颗毒牙,毒牙不断甩动,越甩越大,最后象两杆长矛。毒牙渐渐变成暗蓝色,里面贮满毒汁,蛇头稍作停顿又甩开了,毒汁于是漫天飞洒,如暴雨一样。牧风原以为那最毒的蛇液颜色可恶,哪料那毒汁竟比清晨荷叶上的露滴还晶莹,在空中闪闪烁烁,仿佛钻石一般。
如果钻石最为狠毒,那怎能不让人疑惑?
牧风不敢怠慢,一招一式认真施展高昌刀法。那柄短刀形成朵朵刀花,密不透风,把毒汁挡在刀花之外。只是那毒雨下得丝毫不见停歇,落下来,沙石俱焚,蓝火一地。时间一长,牧风身上大汗淋漓,而短刀虽是精钢铸成,也已是残缺不堪。牧风暗想,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我和短刀就会被毒汁腐蚀成尘土。他眼角的余光扫射上身侧的石柱,忽然他心头一动,向石柱靠去。石柱是坚固的花岗岩,有一人粗。牧风身子一闪,躲到石柱之后,就在那一瞬,他猛地运起丹田之气,臂膀一挥,将短刀向招魂幡掷去。短刀在毒雨中飞行,划出一道火舌,虽然短刀在接近招魂幡时已短到了一指长,但那一指长的刀子还是深深地刺入了蛇头。那蛇一阵痉挛,短尾乱扫,搅起遮天蔽日的尘土,毒雨骤停,毒牙一点点缩进蛇的扁嘴里。最后一次痉挛又使蛇嘴喷出浓浓的毒液,那毒液燃起熊熊大火,将招魂幡烧成了一小撮黑灰。
黑灰随风而去,可那一指长的短刀依旧扎在石柱上。
牧风自石柱后转出,他腰间的刀鞘里很空,但并非空无一物,伊凌送他的黑檀神箭还在。地上的沙土如岩浆般炽热,牧风迅速走过去,走向另一处箭头。又转悠半天,牧风终于走到了尽头。尽头是两扇巨大的墓门,牧风站在墓门下,就象一个婴儿傍着大人。牧风使劲推墓门,但那两块平整的大石纹丝不动,就象与高山连成了一体。
太阳越升越高,当那遥远的火球到达天心时,那只守侯在墓门一侧的石鹌鹑突然咕咕叫了两声。那叫声说不出的凄厉,牧风一惊,顿时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石鹌鹑上。那石鹌鹑圆头、长嘴、细脖,神态安详,似是墓的守护神。但凡西域大墓,一般都有守护神,或是石狮,或是石牛,却极少用家禽,而鹌鹑产自江南,性情温顺,在西域用作守护神则更是罕有。
鹌鹑的细脖中部缠着一圈红丝带,那丝带倒很普通。但当牧风的目光落在那丝带上时,丝带就动起来,在慢慢拉紧,鹌鹑宁静的眼球凸出眼眶,眼球上血丝遍布。丝带还在拉紧,鹌鹑忽然痛苦地流出泪,泪滴了不一会,那滚圆的鹌鹑脑袋就断了,无头的鹌鹑自细脖里涌出滚烫的鲜血。那鸟血冷却后又凝结成滚圆的脑袋,那脑袋又被红丝带勒断,掉下来。牧风看着鹌鹑的脑袋一个个坠落,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