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浪一阵紧似一阵,牧风卖力摇桨,过了很久,湖面依旧平整,不见一块礁石。
妇人问道:“你到邪灵湖的对岸做什么?”
牧风道:“去找红蛛的血,救一个女子。”
妇人骇然道:“去找红蛛?你真的要去找红蛛?”
牧风道:“我知道那三只红蛛极是凶险,但我必须去寻找。不知过了这银色邪灵湖,还要走多远才能到达红蛛所在的地方?”
妇人道:“过了这湖,你就可看到一座宽阔的高台,那是祭坛,红蛛就在祭坛上。”
前方水面上一道暗影高耸,浪拍打着暗影,那影子却岿然不动。无疑,那是一块礁石。妇人脸上露出激动之色,她将上半身探出船舷,仔细倾听着礁石上的动静。她说:“我儿子又在哭呢,他在喊妈妈。”
牧风也侧耳倾听,却什么也没听到。牧风道:“怪事,我怎么就听不到你儿子的哭声呢?”
妇人道:“我们干尸是用阴语传递迅息的,你们活物是听不到的。”
牛皮船靠了岸,牧风和那妇人跳下船。礁石临湖的部分还立着几株枯树,妇人将缆绳系在枯树上。礁石比牧风想象的要大,方圆足有一里。寻了片刻,牧风便看见了一座用木头建成的观景台,台子就在水边,长长的引桥自观景台向水中延伸,通往远处,应是连着湖岸。一名三、四岁的儿童干尸倚在台子的栅栏边,嘴巴一开一合。妇人冲过去抱起那儿童,不断亲吻他的小脸。
母子亲热过后,妇人对牧风道:“好心人,谢谢你!你快去找红蛛吧,救人要紧。你一直沿着引桥往前走,就可到达岸边。”
牧风道:“你二人如何回去?”
妇人道:“这湖只刮西风,西风会送我们回去。”
牧风告别了妇人,走上引桥。引桥相当古老,不少桥板已朽烂,形成一个个破洞,湖水涌上来,在桥上铺上一层银色,而后退去,不留一点湿痕。牧风走了很久,却没有发现一个桥墩,那么长的桥能牢牢悬在空中,实在匪夷所思。
湖岸已在昏暗中显现,岸上确有一片开阔的空地。牧风看到了空地中央的祭坛,那祭坛实在太高太大,仿佛一座小山。红蛛,红蛛!牧风的心在喊,他喊着就跑起来。就在牧风快跑到岸边时,一股巨浪打来,那连着岸的桥板轰隆一声垮了。牧风赶紧收住脚。但牧风的脚下继续晃动,桥板一块块垮下去,就象顺次倒下的多米诺骨牌。牧风撒开脚丫往回跑,他奔跑的速度与桥板跨塌的速度竟是一样。当牧风跑上礁石,引桥也完全没入了水中。西风吹拂着牧风的脸,西风也送走了那只牛皮船。牧风站在观景台上,沮丧到了极点。
西风小了,波声由狂浪变成呢喃。牧风打了一会瞌睡,醒来时他看见湖面上亮着两盏小小的绿灯。那绿灯在游移,极是神秘。
牧风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喊:“那是船吗?”
绿灯不再移动,显然是听到了牧风的呼喊,但它没有回应。
牧风又高喊:“船家。”
绿灯闪了一下,便向牧风而来。那两盏灯越来越大,后来就照亮了礁石前的湖面,它们不是船灯,居然是浮在水面上。牧风的心又变得冰凉,他意识到那绿灯之下多半隐藏着一头可怕的怪物。绿灯愣愣地盯着牧风,忽见绿光一闪,水面掀起巨大的漩涡,一根比礁石还长的触须伸出湖面。那触须长满肉瘤和吸盘,说不出的狰狞,它快速向牧风扫去。牧风暗叹一声命苦,身子缩下去,躲到栅栏之后。那触须击中栅栏,顿时碎木横飞,栅栏断成数截。牧风此时要躲已是晚了,只见那触须一卷,将牧风拦腰缠住,再一抖,牧风就凌空飞起,落入湖中。
湖水黏稠滑腻,散发着金属味,牧风认出那是水银。满满一湖水银造成了万顷银色。牧风被触须拉着,急速下沉。那两盏绿灯的光线极具穿透力,将水银照得如水晶般剔透。牧风看清了怪物,它是一只与礁石大小相仿的乌贼,那乌贼岁数实在太大,头部密密麻麻长着千万根触须,眼珠里有电波流动,明眼人一看就知它已成精。
牧风闭住呼吸,他体内的内力立即开始运转,那内力冲破水银和墓室的阻力,直上云霄。源源不断的新鲜空气被内力带入牧风心脏,牧风并未感到一丝一毫的窒息。沉下去,一直沉到湖底。据牧风测算,这湖虽在墓中,但仍深达三千余尺。湖底残留着上古人类活动的遗迹,一把把石斧、石铲及石壶整齐地排列着,石壶尤其精美,壶身雕刻了猛兽等图腾。
乌贼将触须松开,牧风往后退了几步,靠在一把石斧上。
牧风道:“你不要杀我,杀了我就是杀了两个人。”
乌贼笑得胡须乱颤,道:“你这人太过幼稚,我要杀就杀了,管它杀了几个人。”
牧风道:“那我求你不要杀我,因为我还要救人。”
乌贼道:“不杀你可以,但你要帮我解一道迷局。”
牧风道:“好,好,迷局在哪儿?”
乌贼道:“你看身后那个石头房子。”
牧风转身看,湖壁旁果真有个石头房子,石房正对着他的一面墙上摆着一副象棋残局,那面墙应是磁石,吸住了碗口大的乌金棋子。牧风道:“那就是迷局?”
乌贼道:“不错,那就是千古迷局。说来话长,六百年前我风华正茂时到江南鄱阳湖游玩了一次,那龙王老儿找不到全阴老鳖送我,觉得心中有愧,就送了我这副迷局作为补偿,并说思考迷局就会乐在其中。可是掐指一算,数百年过去,我竟然还解不开迷局。如今想这棋谱,我是愁思远大于快乐。你若是能解开,了却我的心愿,我不但不杀你,还会鞠躬致谢。”
牧风道:“你莫急,待我认真看棋。”
牧风自小就爱在溪边琢磨棋谱,再加上脑袋瓜灵光,一般残局难不了他。不过这副残局却很独特,无论红棋、黑棋,先行一方似乎必胜。牧风想了很久,仍在云里雾里。棋盘上的棋子并不算多,牧风理清思路,静下心来思考每一步变化,过往的记忆都留在了他的内力里,十分清晰。当思考完最后一种变局,牧风忽然恍然大悟,原来这棋谱是道伪迷局,事实就是:无论红棋、黑棋,先行一方似乎必胜。
参破玄机之后,牧风不禁暗笑,那龙王老儿真是损透,送了这么副伪迷局戏弄远道而来的乌贼精。牧风又想,人们都说乌贼智力低下,果真不假,这乌贼也是太蠢,思考了几百年解不开迷局,还要坚持去解,却不知从另外的思路去找答案。
牧风道:“这是副伪迷局,先行者必胜。”
乌贼道:“你这小儿太狡猾,解不开迷局就说是伪迷局。”
牧风道:“是你太蠢,明明别人骗了你,你却相信了几百年。”
乌贼怒道:“我和龙王是八拜之交,他决不会骗我。既然解不开迷局,我干脆吃了你。”
牧风忙道:“等一下,容我再想想。”
牧风皱着眉,在棋谱前转来转去,一时不知如何去应付那个蠢蛋。这时,远处的湖水中滚过一团团黑雾,那黑雾其实是一块块自湖礁上落下的石头。牧风望着那些黑雾,脑中灵光一闪,对乌贼道:“你看那些黑东西是什么?”
乌贼猛一转身,眼露凶光地看过去。就在这一刻,牧风一拂袖遮住棋盘的下半部,迅速将红棋的炮和马换了一个位置。当乌贼再次盯住牧风时,棋盘下的少年正坐在石上托腮沉思。
乌贼道:“还没想出来,我看还是敲开你的脑壳,吸掉那死脑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