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风道:“我想出来了。这棋是黑赢。”
乌贼双目绿光大盛,兴奋异常。
牧风接着道:“虽然从盘面看,黑棋处在明显的下风,但其实黑棋有一招极隐晦的先手,如果不下错,这先手在经过三十八步棋之后,就可转变为胜手。我们不妨来下下看。”
乌贼和牧风下起来,牧风连续弃子,最后果真在第三十九步时以双卒将死了红帅。乌贼投子认负,哈哈大笑。牧风更觉好笑,也是狂笑不止。一时间,笑声在湖底掀起暗潮,冲倒了石房。
牧风笑毕,扯住乌贼的触须道:“你快送我上岸,我要救人。”
乌贼在送牧风上岸之前,竟真的深深鞠了一躬。
湖风呼呼吹着,牧风敞开衣襟迎着风,他朝湖面上的两盏绿灯挥挥手,脸上漾起一丝狡猾而纯真的笑容,他笑着,觉得那乌贼太可爱。
牧风身后那片开阔地的气氛诡秘、阴沉。牧风往高高的祭坛走去,走向那毒绝的红蜘蛛。越往前走,光线越亮,走到后来,雪白的光线竟晃得牧风睁不开眼。那离奇的白光墓室顶部的一口圆洞,洞里头黑到了极致,但它射出的光线却熠熠生辉,比阳光还明亮百倍。圆洞正下方是一座四边形青铜鼎,鼎很朴素,四面均无花纹,三道鼎面正中各趴着一个深红色的大蜘蛛,另一鼎面则镌刻着篆体“天顶”二字。离青铜鼎数丈远的地方,分两行排列着十一座石人,那些石人头戴王冠,身披龙袍,腰扎玉带,表情栩栩如生,个头与真人相仿。
牧风盯着那三只大蜘蛛,想:“我该如何取它们的血呢?要使蛛血流出来倒也容易,我可以用黑檀神箭刺穿它们,但蛛血我又该放在何处?”他后悔进入墓地时没有随身带上一个铜碗。
牧风正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暗处的角落忽有人感叹道:“年轻人,你竟真的走上了这祭坛,真是没想到啊。”
牧风担心那暗处有算计人的机关,便道:“前辈,我打扰了你的清净,先在此道一个不是。不知你能否到亮处说话?”
那人呵呵一笑,“可以可以,我只是怕吓着了你。”
脚步声很沉重,重得就象有天大的心事。短短的距离那人却走了很久,他刚一被光照着,牧风就认出他就是墓地外那个唱挽歌的先生。他还是原来那身行头,但现在他让牧风看到了他的脸,他的脸确实很可怕,因为他也是一具干尸。
好在牧风早有心理准备,他沉着道:“我没有猜错,你真的是一具干尸。”
那人道:“你很聪明。”
牧风道:“何以见得?”
那人道:“因为你走到了这里。近百年来,你是第一个站在祭坛前面的活物。”
牧风道:“这墓极是阴邪,我能活着站在这里,却不见得能活着出去。”
那人道:“那就看你自己的选择了。”
牧风道:“请先生细细讲来。”
那人道:“这是一座祭坛,有祭坛就有祭司,我这具干尸就是此处的祭司。你该看到了那边的十一座石人,他们就是楼兰国已故的十一位国王,千万生灵的主宰。”
牧风道:“怪不得他们衣着不凡。”
那人道:“可是在那不凡的衣着之下,他们个个都藏着充满怨恨的心,怨老天不公,恨佛法无情。楼兰国原先也是一片绿洲,富庶繁华,世人羡慕,可是老天偏偏要让河流改道,决意要毁灭楼兰,作为国王,他们如何能不怨老天?而且,楼兰的国王个个诚心向佛,均是佛法精深的教徒,可是万能的佛祖却没有将他们送上天顶。”
牧风不解道:“天顶?难道苍天真的有顶吗?”
那人道:“苍天有顶只是一个久远的传说,那个传说起源于一本佛法秘经,经中所载天顶是一处神秘的处所,那里贯通了三界,长生不老,真正自由。千年以来,不知有多少人希冀以佛法悟真道,去往天顶,可是却从未听说有人到过那莫测之胜境。”
牧风道:“经你这一说,我完全理解了那些楼兰的国王为何恨佛法无情。不过,我这凡夫俗子倒以为去不去天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活得快乐。纵然去了天顶,俾睨天下,若仍是满腹牢骚,那又有何用?”
那人道:“国王的所思所想与凡夫俗子自是不同,普通百姓每日要为衣食奔波,哪有心思去想那天顶?”
牧风道:“也许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天顶,只不过那天顶的含义却有着根本的不同,要说我心里头现在的天顶,那就是带着蛛血出去,拯救我想救的人。先生,我向你借样东西。”
那人道:“你要什么?”
牧风道:“借一个装蛛血的器皿。”
那人道:“那蛛血不用器皿盛放,它必须装在你的心中。蛛血其实是由楼兰国王的心头之血凝结而成,你只有让它流进自己的心脏,才能带出小河墓地。那蛛血滴滴是怨毒,你拥有了它,就在自己身上种下了三重诅咒。”
牧风道:“哪三重?”
那人道:“第一重杀戮咒。每逢电闪雷鸣的正午,那咒语就会发作,你虽清醒但却无能为力,于是你不分青红皂白去杀掉自己所有的对手。第二重绝情咒。每逢栀子花开满山坡的春日,那咒语就会发作,你虽痛苦但却无比狂热,于是你用尽卑劣手段去伤害自己所爱的人。第三重是自戕咒。在水星凌日的晚上,你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孤独地走在大漠上,回忆起自己的恶行,哀叹落泪,最终以自杀的方式谢罪,离开尘世。”
牧风听罢,倒吸一口冷气,不禁全身发毛。
那人道:“你怕了?”
牧风道:“是有些怕,不过红蛛之血是肯定要取的。若是毒咒发作,大不了一死了之。”
说罢,牧风就抽出黑檀神箭,毅然决然向一只红蛛刺去。眼见锋利的箭头刺到,那红蛛非但不惊慌逃窜,反而更加安详,把身子又舒展开了些,仿佛自己不是去受死,而是奔向幸福的天堂。箭头扑哧一声贯穿了红蛛,蛛血流出来,无休无止,顺着神箭箭身飞速运动,似是在狂热地寻找一种归宿。蛛血流过牧风的手臂,精准到达他的胸前。牧风的上衣是敞开的,他清楚地看到那暗红的血里游动着千万条毛茸茸的八角小虫。小虫一遇到牧风的肌肤,就疯子似地拼命咬噬起来,牧风在可怕的疼痛中感觉到自己的胸前已出现了无数小洞,蛛血带着小虫钻进洞里,一路猛进,攻占了那尚显稚嫩的心脏。
蛛血终于不再流淌,慢慢凝结,牧风的心口出现一个樱桃似的红点。那红点色泽温润如玉,微微闪射着鲜艳红芒,在美丽的樱桃里,条条八角小虫翻腾雀跃。
那人悲声道:“少年,那血樱桃已与你的心脏相连,你的心里已满是八角小虫。”
牧风却不接话,又转到另两个红蜘蛛面前,持箭而刺,以心取血。三只血樱桃呈三角状钉在牧风胸前。
黑檀神箭染上蛛血后黑中透红,凶相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