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下,湖水越是幽暗,等牧风和神戈沉到湖底,已是一团漆黑。黑暗中,牧风身下有块大石动了动,接着有两盏发着褐色光芒的油灯亮起,那是一只老鳖的眼。那老鳖足有一间厢房大小,浑身碧绿,早已成精。老鳖在湖底沉睡了两年之久,这次却被牧风砸醒。老鳖身子一抖,牧风自它的背壳滚下,正好落在神戈旁边。
老鳖伸长脖子,嗅了嗅牧风的脸。嗅到人肉气味后,老鳖暗喜,心道,自从成精后,我就好运不断,食物自动送上门的不在少数。老鳖吃心一起,那神戈的周身就浮现一层微弱的青光,青光一闪,老鳖就一阵恐慌,将脑袋缩回了甲壳。
一条两丈多长的鲶鱼从一堆乱石中游了出来,呱呱叫着,一根长须发着刺目的电光。鲶鱼生性野蛮,只见它巨尾一摆,大嘴一张,便象牧风扑去。
老鳖幽幽说道:“鲶鱼精,你要干吗?”
鲶鱼精道:“全阴老鳖,你明知故问,我当然是要打打牙祭。”
老鳖道:“不可。那小子很有来历,你看那把虎头鹤嘴戈。”
鲶鱼精生来是色盲,听老鳖一说,便将芝麻小眼瞪向了神戈。此时,神戈的青光徐徐变亮,那光很是奇怪,竟逼得周遭的水一圈圈漾开。鲶鱼精一见那光,吓得颤了几颤。
老鳖道:“你再看那戈上文字,象是《天兽神书》。”
鲶鱼精一惊,又眨眨眼看神戈,点头道:“确是《天兽神书》。”
老鳖道:“能拥有此戈的人必是驭兽神人,我们要好生待他。”
鲶鱼精道:“我们不如把他送到湖岸,也是功劳一件。”
老鳖道:“你我的想法不谋而合,你把他衔到我的背上来。”
鲶鱼精对神戈道:“至高无上的神物,请熄灭你的光芒,我们送你们到湖岸。”
神戈果真听懂了鲶鱼精的话,青光一闪一闪弱下去,最后完全熄灭。鲶鱼精小心地游过去,将牧风和神戈一一衔到老鳖的背上。
全阴老鳖四足踏水,平稳上升,半个时辰后到了湖面。它爬上荒凉的湖岸,见湖岸没有人烟,心道,我若是将背上神人扔在此地,那恐怕也是凶多吉少,这如何是好?
湖畔草丛中跑出个一身破衣的流浪儿,正是小鼠子。小鼠子见到老鳖那庞然大物在湖岸爬动,先是吓了一跳,在看到鳖背上的牧风后,就镇定下来。他暗想,既然老鳖不吃肉比我多的牧风,说明它是只神兽,不必害怕。
等老鳖爬近,小鼠子道:“你背上的小哥是我兄弟,他怎么变成这样?”
老鳖道:“他落水后沉到湖底,我把他送了上来。近处有人家么?”
小鼠子道:“我在这一带流浪的时间不算短,情况倒是知道一些。你看,那边有座山叫南山,山上有座道观叫小花观,观里有几个道人,他们一直看病救人。”
老鳖望着雾气飘绕的南山,心道,那小崽子也背不起我背上神人,我干脆送佛送到西天,送神人到小花观。
于是,小鼠子在前带路,老鳖在后跟随。路九曲回肠,山越来越陡峭。过了几道石门和竹林,小花观总算到了。那观相当寒酸,没有宏伟大殿不说,就是仅有的几间道房也比不上寻常人家的房屋。
老鳖将牧风和神戈放在道观门前,对小鼠子道:“我走了,等他醒后,你告诉他是鄱阳湖底的全阴老鳖送他到了这里。”
小鼠子答应了老鳖,就去敲门。敲了好久,门栓终于响了,一个嘴唇红艳艳的道士探出头来。
小鼠子指着牧风道:“神仙,我兄弟被水淹得快死了,求你救救他吧。”
那红唇道士竟是纯印,纯印在自家观前见到牧风,自然无比诧异,惊道:“那小子也是我兄弟,我当然要救他。”纯印抱起牧风进了观,他对小鼠子道:“你拿着地上那戈,一起进来。”
观门后是一方不大的院子,里头种了几株梅树,一株梅树底下摆着纯印的百宝箱。
纯印又对小鼠子道:“你帮我把那箱子锁上。”
小鼠子见那箱子里有许多红红的宣纸,极为好奇,忍不住多瞄了几眼。纯印赶忙道:“快锁上,不许偷看。”
小鼠子便锁上,跟随纯印穿过一间供着太上老君的小殿,来到后院。院子正中堆着一尺厚的蒿草,蒿草上一位白眉老道盘腿而坐。那蒿草散发着阵阵异香。在离老道五步远的四个方向各燃一个松油火把,火把竟是燃着宝蓝色的光。老道前方墙下,有三个硕大的铁架,铁架上支起一口肚大口小的大酒缸,铁架下大火熊熊。小鼠子久久注视着酒缸,发觉酒缸的口子热汽腾腾,而四壁却结满厚厚的冰霜。
火势渐猛,大缸内响起轰轰的水声。
白眉老道对屋内喊:“快出来。”
一个抱着婴孩的少妇自屋里笑吟吟出来,看那婴孩,却是口吐白沫,奄奄一息。少妇径直走到大缸前,把婴孩投入缸中。煮了一盏茶的工夫,就听缸内传来婴孩响亮的啼哭。少妇将湿淋淋的婴孩从缸内捞出,放在地上,那婴孩就四处奔跑。
少妇跪倒在地,痛哭流涕道:“小妇人万里迢迢自大理国赶来,虽历尽艰辛,但总算救活了孩子。神医再造之恩,我三世难报。”
白眉老道摆摆手道:“不必了。咦,孩子呢,他跑出门了,你还不去追他?”
少妇再拜,就追出门去。
纯印正要开口,却听白眉老道说道:“快把你怀里的尸身扔进大缸,煮他一个时辰看看。”
纯印依言将牧风放入缸中。一个时辰过去,缸内没有丝毫动静。
白眉老道迷惑道:“我的神功怎失灵了呢?看来他在湖里中了奇寒之毒,需用煅烧法解之。”
纯印又抱起牧风,随师父来到一处高坎,那里寸草不生,惟有一棵大树枝叶繁茂,直插苍穹。白眉老道用双掌托住牧风,臂膀一抖,牧风就往树梢飞去。牧风落在高高的树梢,身子蜷着,就象一个鸟窝。
白眉老道对纯印道:“点火烧树。”
纯印点着一丛茂密的树叶。树叶虽青翠欲滴,但依然猛烈地烧起来。白眉老道鼓起腮帮朝树吹气,很快,一棵大树就变成一个巨大的火把。风助火势,火光映红夜空,尸体的糊焦味在荒野里徘徊飘荡。
大火足足烧了半个时辰,树叶慢慢燃尽,可大树依然挺立,枝桠越发遒劲。在火势渐小时,小鼠子看到奇异一幕——牧风卧于树顶,居然毫发未损。
白眉老道用袖口将额头大汗擦掉,对树顶大声喊:“小子,别睡了,起来,起来!”
牧风果然睁开眼皮,转头看树下,万般迷惑,“咦,这是哪里?”
纯印道:“快下来,拜过救命神医。”
牧风爬下树,惊奇地对纯印道:“我刚才在梦中感觉有大火烧身,怎么没死呢?”
纯印哈哈大笑:“你原本已死,是大火烧活了你。”
白眉老道只顾看那黑黢黢的大树,连声叹息,“可惜啊可惜。”
牧风道:“可惜什么?”
白眉老道说道:“小子,你可知自己是天下第一幸运之人,若不是你中了水寒奇毒,我也不会烧掉这棵宝树。这树叫温心入命树,偌大中原仅此一棵。上次鱼玄机道长前来求医,我都没舍得烧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