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一过,廉国天气逐渐升温回暖,守田卖种的庄家人枯槁手指一个接一个的掐算,春种秋割的黄金季节很快就从咧着大嘴,堆满笑容的期盼中款步而来。
赌坊,酒楼,典当铺,绸缎庄,花街,来来往往人云客满,大户人家携带香火领着家眷,到寺庙保佑祈福,求个好签,顶礼跪拜,是庄严而又神圣的重要仪式,对姑娘们来说,这就是出阁的日子,端庄尔雅,温婉大方,乌黑的眼珠子却滴溜溜的转,目光也止不住像四周斜视,万一看上那家俊俏公子哥,要快快催促爹爹前去拜识,早结良偶佳缘。
惟独药铺,生意寡淡,就是医者,大部分也要闭门谢客,迎个吉利彩头。
烟花爆竹充盈在廉国都城的大小角落,顽皮的五六岁小童满大街跑跳追着病恹恹,落荒而逃的流浪狗大喊着用手捻的烟火棒烧他们的尾巴和屁股。沿街乞讨的叫花子这几天能要上好几碗饭,饺子,白粥,米糕,能饱个口福,遇上好心的,还能到家里坐坐,妙哉,美哉!
于诺坐在偏僻的角落,一上一下抛顿朱褐色特制朱笔,气定神闲,笑意不明的戏听台上逗乐玩趣“上回书说道”惊堂木霎时一拍,场下立刻鸦雀无声,瞪大眼睛,屏息静待。
“话说在繁华街角处一个二八芳龄,出尘美艳的妙龄女子,那生的是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路人无不惊叹称奇。”折扇一开,下面一片叫好欢呼的喝彩掌声。
“女子优雅温婉,笑靥如花,乃我大廉国一等一的美女,身边偶随一气度不凡的男子,只见他身着威虎卧酣月华锦袍,金丝银腰带,头插玉扣雕蟒飞鬓簪,想必就是她的夫君,不愧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台上说书的布衣佝偻男子唾沫横飞,喝了一杯茶润喉继续。
“二人嬉笑怒骂,调情于市井闹乡,众人频频侧目,无不报以惊羡之目光,突然!”男子一合折扇,正听于精彩处卡壳,场下人目瞪口呆,像被定住一般。
“突然女子软倒进男子怀里,呼吸紧蹙,柳眉微皱,脸色苍白,像是久病积郁而复发,男子面露焦急,慌乱焦躁,苦难鸳鸯让人爱怜同情。这时,远处急速奔来一群叼人,为首者身高八尺有半,一身黑衣,嘴带阴笑,邪魅张狂,散发强烈的男性阳刚气息让爱慕女子痴迷不已,男子脚步不停,无数官兵上前阻拦,双方打得是激烈凶狠,天崩地裂,鲜血淌飞,如恶斗相争的两匹饿狼,仿佛要把对方活活撕碎,抱着女子的男子下令一喊停,原来此人身世大有来头,官宦世家,手握要兵,依在下看,怎么也是个征战将军!”众人一片唏嘘,有耐不住着,不由脱口而问,“接下来呢!”
说书的男子二指一点,来了兴头“黑衣男子原来就是廉国出征半年,大胜敌军的廉瑄王爷,当今圣上钦封的英勇将军,浑身透漏着威冷睥睨的气势,三分寒,七分怒,大步上前把女子抱离他夫君身边,女子嫣然一笑,目露含春,娇中带羞,腮边梨涡如微波漾开,那天上仙子恐怕也不及三分!此女而后被路人识出,啧啧,竟然是吾皇赐封不久的皇贵妃,武德瑄王明媒正娶的王妃,傅家嫡亲长女傅宛如!”于诺心一紧,手中朱笔“啪!”一声响亮折断,吓得刚回来的小厮心底突然一惊,那王妃傅宛如就是莹儿冒名嫁过去的。周围人的面上明显起了变化,嫌弃,鄙夷,耻笑,于诺铁青的脸更加难堪!
这两天莹儿的流言听了不少,但他不信莹儿会做出道德丧尽的事儿,就算是,她一个柔弱女子也是强人所迫,有难言苦衷。
“爷,妥了!”
台上布衣男子又拍惊堂木“预知后事如何,请待下回详尽分解!”满客陆续散去,有人意犹未尽撇撇嘴道“一炷香不到就言尽了!”
另一人劝慰“明天更精彩呢,贵妃讨旧夫,赤脚血陷黄泉宴,很黄很暴力哦!”
于诺随后道“把堂上人带到寻春坊,我有事要问!”
“是!”于诺懒散散伸腰,跟小厮漫步离去。
廉瑄宿醉朦胧,脑袋疼的发张,一翻身,臂力软玉温香,暖暖的温度让他贪惜,嘴角扬起淡淡的柔笑,如坠落人间纤尘不染的俊逸王子,细心倍宠他可爱娇美的爱人,女子被勒的不舒服,嘤咛一声,警觉的廉瑄目如铜铃,瞬间睁到极限,鼻间味道极为陌生难受,强制翻过女子身体。
希颜?昨晚明明抱得是顾瑾,这是……
女子醒来,白腻丝滑肚兜和裘裤散落在脚底,****埋首进廉瑄胸膛,不敢看廉瑄的身体,俏脸羞红一片“王爷,昨晚,你……”
昨晚希颜听两个鬼精丫头出的高招,在廉瑄酒里放进幻药,果然奏效。廉瑄温柔的不像他,每一个动作都极尽缠绵细致,缠着她几乎整整一夜,仿佛要把她吃干喝尽深深融入骨血,腰酸背疼的要死,耳鬓厮磨之际,性感的唇里细碎吐出的是一个叫瑾的女子,希颜纳闷,这个瑾是谁呀,不曾听说府里有这号侍妾,王妃不是叫傅宛如吗?
廉瑄坐立床上不动,一点一滴回忆起前天,上午他是在厢南苑处理府中侍妾的混乱闹剧,下午,下午是顾瑾入葬,好像中间廉易来过,被他收拾的很惨,然后是一个太监长相的男子把人救走,传太后懿旨,要手下留情,他不解,男子说了一番话,让他很是震惊,然后…….
头胀欲裂,廉瑄想不起来了,快速穿起衣服面无表情撇下床榻人走出屋外。
希颜最后一刻叫住他,隆起黛眉有些不悦“王爷,这就要走了吗?”
廉瑄脚步迟疑一下,推开门,门外站立的婢女立即低头跪下,廉瑄叫的是她,眼死死看的便是女奴,淡漠道“希儿,记得喝药!”
婢女讶然抬首,目露了然,一福礼,煎药去了,没多会便传来尖叫的奋力抗拒声“不要,我不要……”黑色汤汁还是被强行灌进呆滞的女子肠胃里。
古敬,灵奇,穆银,和翼国战场上归来的灵妄早就在潜书房站成一排,等酒醒的廉瑄露面。
“王爷……”四人齐齐拘礼,廉瑄淡淡回应一声“坐吧!”率先稳于上座。
廉瑄抬手掀盖,端过茶杯,一凝神,茶里的液体清凉如喉,头脑好受了些,是灵奇独配的药茶,里面添加醒酒的成分。
“雅轩如何!”
穆银叹了口气,失望道“没进展,霖纶夫人整天不吃不喝,只是站在屋门口望天痴笑!”
廉瑄目光沉定,道“不吃就逼她吃,密切注意动向,没招供之前小心她自杀。”廉瑄想了一会又道“灵骑不是有一套很奏效的逼供手段吗,手不能写,嘴总会说吧!”
灵妄悄然看了面无表情,佯装淡定的古敬和灵奇一眼,颔首道“是!”得罪谁都不能得罪这魔鬼。
“穆府呢?”
灵奇站的笔直,清冽声音如松谷细流绵延不绝“没老爷子消息,盟主提到最近武林不太平,先前灭的火帮,金阴旗残余渣滓如空穴来风般,吞并了无数和它相当,甚至比它更强的小帮派,声号势力不断的壮大,可等人细探捉摸,找到他们聚居地点,仿佛消失了一样什么都没有。属下觉得有人在背后操纵,而且有一个更具实力的后盾在强力支撑,扶植傀儡!”
廉瑄心有疑问道“灵骑也查不到?”
灵奇摇摇头,无奈道“单靠在武林中频繁走动的人力,查不到,实在不行只能从所有侧面单点联络各地不同身份的密探了,这样很隐蔽,但效率会慢的多!”
灵奇突然眼前一亮,兴奋道“王爷还记得当时您不慎掉入敌人陷阱……”灵奇感觉廉瑄眼里的异样,避开这段懦弱道“您说是叫……主公什么的,可能有联系!”
廉瑄也没说什么,只是意有所指淡淡道“乌骑闲置太久了,本王养的这只鹰不能老缩在笼子里,该是拿出来练练的时候了!”
江湖太血腥,官场太黑暗,古敬忽然觉得比起江湖,他更喜欢官场的阴谋暗斗,廉瑄虽然没说,自从回来就有意无意引他上手朝中政事,以前他没有机会接触朝廷里层,对局势把握也只能给个廉国的粗略大观,现在则不同了,古敬潇洒有度,侃侃而谈“现在朝中一团浑水,明显的分了三派,最大的一批作风不洁,大奸大恶,跟着王觅篡权掌政,把整个朝廷搅和的天昏地暗,乌烟瘴气,剩下的一小批人或者观望沉默,或者强烈上书对峙抗击,加上国库亏空,英明俱损,说句不好听的,廉国寿命不长了。”
古敬停下他的高谈阔论,眼眸一转,问廉瑄道“王爷,这会您想到了什么?”
廉瑄随意看了紧紧锁住他的几人,平静道“起兵,借浑水摸鱼的乱揭竿而起,自立为王!”
古敬赞赏一笑,痛失爱妻,廉瑄不仅没有被仇恨悲伤冲昏头脑,也没有因大好时机而欢喜鼓舞,而且比平时更加镇定冷静,可见城府之深,“不错,属下想,已经有人这样做了!”古敬拐了个弯,口气略带玩笑愉悦道“没猜错的话,您也被人算计在内了!”
廉瑄如他所愿,迷茫不解的回视他,古敬又道“王爷的皇兄赢郡王比王丞相更懂韬光养晦,谋权思位,朝堂上二人肯定少不了正面冲突,而他的做法不是打压,反而示弱避开,任其发展茁壮,这……”
灵奇忍不住,“腾……”的抬头“说不通,不符合常理,只有两种可能,其一,他无能镇压,其二他根本不放在眼里,还有意助长这股势力以便策划大阴谋。”
古敬附和点点头,他心中不解的是“按理说廉国百年国基,先帝廉胤最善于防守,他守驻的廉国明藏暗掖,不是那么简单就攻破的,都乱成这样了还没个能做得了主的人收拾整顿,太平静了,平静的让人心慌!”
廉瑄仔细反复推敲这段话,一愣神,如抛光的玉石般剔透美润,璀璨异常,脸上露出睿智通透的邪笑“你在提醒本王,一旦起兵,必死无疑!”
古敬哈哈大笑,灵奇听懂了也释然而笑,灵妄半知半解,也呵呵笑起来,穆银虽摸不着头脑,但看见大家高兴,他也就高兴。
“可是本王抗旨不遵已是大罪,现在又加了一条强抢皇妃,罪上加罪,你能保证全身而退?”廉瑄又抛出一道难题,他岂会不知出兵不宜,是罪名把他逼到走投无路的份上,当初贸然请兵,就是考虑欠缺才被人抓住漏洞,借题发挥,自古有数不尽的叛贼乱军,其中就不乏被逼而叛的忠君良臣。
古敬卖了个关子,嬉笑道“古敬保证能全身而退,您就等着瞧好吧!”只要他没看错廉瑄深爱的那个聪慧女子,到死都在为所有人谋算打量的女子。
以退为进,后发制人,瑾,再等等,我给你的不仅是廉国,而是,一统天下!
廉瑄脸部线条绷紧,抿紧嘴唇,神色坚定而刚毅看向窗外的蔚蓝一片,几人极有默契闭嘴静默,他们老大又神游去了,坚决不能打扰!
此时的顾瑾正被老头带往千里之外的五魁山,此山雄壮巍峨,危锋突兀,逶迤秀丽,长年雾气缭绕,虚幻难辨,传说是天地初开,最先吸集灵奇精华的宝处,灵芝人参等珍稀药草毒草不断,老头子总是隔三差五来摘,但同时毒蛇猛兽也喜欢聚居于此,多少人冒险采药,一般不是找不到回路饿死在山上,就是坠落山崖或者冤死为猛兽口中餐。
除了陡峭山岩就是挺拔峰凌,;老头用内力附在崖壁上用了掌劈断四颗棵不粗不细但非常高的壮树,四根树木一字排开搭在悬崖两岸间隔相当的一处,就成了简易木桥,悬崖下深不见底,把顾瑾放在上面,老头能感觉周围的异动,剧毒蛇物擦过草丛以箭般的速度往这边接近,狼嚎声越叫越密集,他好像能看见黑点似围成圈的狼群奔腾呼啸而来,还有木头上急速爬行蠕动的红蚁,所到之处苍翠坚硬的褐色树皮“啪啪……”一片片往下掉,露出黄嫩的里表……
啊!嬉闹的老头子此时脸色也不禁僵直,灰白惨淡,顾瑾的人气马上就会招致上百种吃人的恐怖生物,到时候白骨都没了,他花了一个多月的晚上每天风餐露宿爬上屋顶观测星象,小家伙好不容易四年下来一次,还是这么个变态鬼地方,万一顾瑾的毒血吸引不了它,就真的尸骨无存了!
妈呀,那是什么,浑身青绿和小野猪般大小的四角怪兽嘴里滴着白色粘液掉在茂密的草里,翠绿植物瞬间枯萎腐烂,周围肥润红土如蛇皮蜕变般剥掉血红变成了冒烟焦土,热气喷在其他植物上如瘟疫四处蔓延扩散,寸草不生,诡异阴森,扑扇着蝙蝠般丑陋的翅膀,褶皱吐出的灯泡眼看了一眼顾瑾,又看了一眼他,毫不犹豫向他扑过来……
老头吓愣住了,这东西居然还有智商,老头气聚丹田,猛拍出一掌,小样,树都能拍烂,还拍不死你!下一秒他再也沉不住气,双脚打颤,抱头而逃……
只见怪兽受力跌在地面上,眼皮一眨就弹跳而起,鼻孔喷气凶狠向他冲过来,哇!野牛发怒就是这个样子的,小谨儿,对不住啊,我得逃命去了!
老头轻功沃然一跃,飞离地面,怪兽紧随着他双爪合拢腾腾扑了上去……
不知飞了有多长时间,眼冒金星,晕头转向的老头感觉身后那股阴冷的急速旋风没了,躺在地上呼啦啦大口喘息,气血不通憋得脸红脖子粗,手还在不由的发抖,要命啊,还让不让人活了。
正常后他才发现已经出了那个山头,怪兽肯定觉得追着他没意思回去残害瑾娃儿去了,老头子不停地搓手,来回踱步,艰难抉择啊,最后他舍生取义做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