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晨,落影醒得很迟,睁眼发现天已经大亮了,喊了翠萝,才知道好歹没误了到皇后那儿的时辰。
虽说每天去点个卯似地请安,说烦也不算烦,可是昨天刚有这样的事情,落影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皇后,和后·宫的一众妃嫔。
倒不是心虚,而是,人言可畏。
可是不出现,反倒像是她心里有鬼似的,于是还是起身更衣,带着翠萝往朝凤宫走去。
去的时候,皇后·宫中已坐了一众嫔妃,落影四下看了看,又侧过脸透着博古隔架瞄了一眼偏室里的滴漏钟。
卯时一刻。这时辰……怎么看都不算太晚啊。翠萝说过,去皇后那儿点卯的时间一般是卯时二刻到壬时,她也就这么记下了,昨日也大约是这时辰,没想到今天突然变得如此不同。
被皇后和后·宫众人盯着,她也没法转脸去问翠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借眼角余光看了一眼翠萝,却发现她其实也是一脸的茫然。
落影无法,只得伏下身子去请安,孰料过了半天,也没听皇后喊她起身。落影只得抬了头,却看见皇后也正直直盯着她。
暗自吸了一口气,落影提了提声音,又说了一遍:“玉露宫清瑟轩贵人落影给皇后请安。”
重重地咳了一声,皇后开口道:“闾丘落影,你可知罪?”
虽然早知道自己被安了个名为闾丘的姓,落影还是说不出地不习惯。
直起上身,落影茫然道:“恕嫔妾,不知道。”
听她口气坚直,皇后侧头看向宁妃:“宁妃,你是被害的人,你说吧。”
宁妃正欲开口,却忽地像是被什么呛到了一般,剧烈咳嗽起来,她咳了很久,脸色愈发地白了起来,一句话也说不出。
见宁妃突然变成这样,皇后也不便再让她开口,只得径自道:“闾丘落影,你也别再跟本宫说什么你不记得了,如果连宁妃前日被下迷药致使昏迷的事情都忘了,你的忘性,未免也太大了些。”
心念一转,落影缓缓地抬头道:“嫔妾不敢。原来皇后娘娘说的是这事么。”
“怎么,你以为本宫说的是别的?”
“宁妃娘娘是玉露宫的主位,这件事情嫔妾自然记得清楚。”落影说着,却是一脸无辜的迷茫,“只是嫔妾不明白,这件事,和嫔妾又有什么关系?”
皇后没有说话,却听一旁的萍妃哼了一声:“事到如今,你还想装什么?”她眯了眯眼,勾起嘴角的冷笑道:“其实原也不奇怪,平远侯府出来的这群姓闾丘的,不也都是这样。先有借故拖延军力的闾丘岩,后有南市街上坑们拐骗的闾丘枫,现在又有个装蒜的闾丘落影。前两个还只是听说,这后一个,本宫算是真真切切见识到了。”
萍妃的话说得不太好听,毕竟现在闾丘岩还算是为国战阵而死,而闾丘枫也还算是南市街上最大的商家,而京师的税负,一半都是自南市街的商家而来。尽管有人不满,但官面上平远侯府暂且还顶着良臣的名号,也没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三道四。萍妃此时的话,实在是太欠考虑了。
众人有些听着莫名所以,也有些知道些外面的事的暗自摇头苦笑,落影并没有在意旁人的反应,也没有听清萍妃的最后一句到底说了些什么,脑中回旋着的,一直是闾丘岩三个字。
直到闾丘岩死前,落影对朝堂上的事情都一无所知,然而近来听说得多了,便愈发觉出其间的复杂。
任何一句话,任何一个字,都有其下的含义,有时是说话之人故意带出的隐晦,而更多时候则是无意间流露出的音信。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说话的人不自知,听到的人,却能从中获取许多东西。
落影听到的,便是萍妃所提到的闾丘岩的事情。
从小她就知道,闾丘岩是瞻州的守将,闾丘岩很少回平远侯府,闾丘岩教过她战阵谋划,却很少与她提起瞻州的事情,在受杭九泽所邀之前,她从来去过瞻州,也从未想过要去。
所以突然之间听萍妃说到闾丘岩借故拖延军力,她先是莫名其妙,可细想之下,又觉得这种事情,萍妃不会随口胡说,因为若是随口胡说,转瞬之间大约是遍不出这种话的。如此想来,萍妃大约是知道些什么。
落影入宫未久,只听说萍妃家世显赫,却也没有细问过什么。在京城中,平远侯闾丘岩是朝中大将,平远侯府也算是名门,想来闾丘岩与萍妃家中亲族是认识的,也许是点头之交,也许是熟识深交,具体如何,也无从揣测,只是萍妃大约是听说过闾丘岩的事情。
萍妃所言,未必字字确凿,但是必然不会空穴来风,如果说闾丘岩真的如她所说,那么闾丘岩的死,恐怕另有蹊跷。
她和闾丘枫本是为了查清闾丘岩之死的真正原因才答应杭九泽去瞻州。查清真相,然后报仇,本是闾丘枫一心要做的事情。假使事情如此复杂,闾丘枫所查到的,也未必会是真相,那么就算耗费大量力气去查,说不定到头来一无所获。
她想到此处,心中蓦地一寒:或许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就是一场算计,让她和闾丘枫从一开始就走上一条斜路,就像解九连环,一步错,步步错。她因事出惊变而入了宫,那么闾丘枫再查下去,恐怕会在那个圈套里越陷越深,甚至会危险重重。
她相信闾丘枫遇事处变的能力,可是还是不由自主地心悸,闾丘枫的性子她熟悉,虽然看起来玩世不恭,可是认准了一条路,就算撞了南墙,也要想方设法翻过墙开出道来来继续走下去,闾丘枫的机心使他对密谋算计之事有与生俱来的兴趣,看出了圈套,说不定还会一心一意地想往其中钻,只是为了看看自己有没有钻出来的能力。
这样的闾丘枫,让她担心不安。
落影的沉默潜移默化地渲染了整个宫室,半晌,才听皇后开口道:“闾丘落影,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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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明白了,所谓扯淡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