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超是个办公室主任,对人八面玲珑,办事滴水不漏。经贸公司是个老牌国有企业,生意做得每况愈下,一直在亏损。老经理到点儿退休,一把手的位置空了起来。杨超本科毕业,又在公司混了多年,自然想上。分析了各方面的信息后,杨超总结了几条道道:公司副职都年过五十,心气不高,有个女的年轻些,但总想调到公务员队伍,对空出的位置不感兴趣,因此,从现有班子成员中出总经理,可能性不大。如果上级不搞外派,有希望的人选就集中在中层几个业务骨干身上。比较起来,杨超觉得自己有点儿竞争优势。现在公司效益滑坡,人心涣散,急需加强管理,总经理的职位不会长期空缺。要想脱颖而出,关键是最大幅度地得到民主推荐票,只要票集中,上级一般会尊重民意。而有民主推荐权的,一般是中层副职以上管理人员和部分职工代表。
怎么办?杨超看准了,就摁住一条:拜票。一不跑二不送,抓紧和公司这帮子人喝酒。要说喝酒,杨超可是个强项,一是酒量很大,也喜欢喝;二是可以天天喝,可以一天两喝,连续作战;三是喝多了不耍酒疯,就是借着酒劲说点儿豪言壮语,这个坏不了事。这时节,正是数九寒冬,吃涮羊肉最好,能补身体能抗严寒,又显得很家常很随便,不会像吃大餐那样招摇,也花不了几个钱。好在杨超在雅德轩有个朋友,他拿了两万块钱,往朋友的桌子上一拍,说,这个冬天我就是涮羊肉了,预付,不过你给我打六折,酒水我自带。朋友一见有人送钱来很高兴,专门安排了一个有窗户的雅间,说,杨超,以后你吃饭,这个就是你的专间了。
杨超马上打电话约退休的老经理,请他吃饭。老经理刚下台,正在郁闷,怕今后门前冷落车马稀,很爽快地答应出席。饭桌上,老经理拍着杨超的肩膀说,你年轻,以后公司就靠你们了。杨超何等聪明,立马接着说,老领导台上台下一个样,你看我杨超的表现,以前怎么伺候今后还怎么伺候,只是官小位微,遇上事了作不了主。老领导几杯酒下肚,把眼睛一睁,说,上边来征求意见,我推荐你。杨超马上接着说,还是老领导了解我关心我,来,敬三杯!老经理喝得有点儿高,说话不再顾忌,东拉西扯,说了一堆班子成员之间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亲亲疏疏。这个话,听得杨超悟出了一个道理,请班子成员吃饭,一次只能请一个,省得话不投机半句多,弄巧成拙坏了事。
接着请一个副总。副总是从部队转业的,办事威严历练,一副指挥千军万马的派头。上来就说,倒大杯子,一口一干,我喝一个你喝仨。杨超早摸透了副总的脾气秉性,也不说话,端起酒杯连干三个。然后说,我再补两个!喝得副总嘿嘿笑了,说,好小子,好样的,咱们公司要有你这样的几员猛将早就扭亏了!杨超直话直说,那要考察干部,你得推荐我。杨超尽管酒量很大,但是这一回,他没出酒店就吐了个昏天黑地。
接下来选来选去,杨超把目标锁定在了几个和自己关系不错的中层副职身上。这些人,自己没有希望破格上去,平时就在一起吃吃喝喝,应该是自己的基本票。杨超把杯子一端,说,弟兄们干的都不错,早就该是正职了,但你们先把我推上去,要不提拔你们我也作不了主。哎,别忘了,你们部门里如果有职工代表,千万帮我打个招呼。喝酒的人连声应着,都说保证没有问题,很爽快地干了这一杯。杨超一脸激动,说,弟兄们,接着喝!喝!
最难办的是几个竞争对手,考虑来考虑去,杨超认为得主动出击,把话挑明。于是,他把几个最有希望提拔的,分别都请了一遍。自己最强硬的竞争对手,是个财务处长,业务纯熟,人缘不错,老丈人曾经是一个主管过这个公司的副厅长,尽管早就退了,但还有点儿影响力。杨超开门见山,一边给竞争对手夹着涮好的羊肉,一边说,这次就咱俩有戏,把话说开,谁上去咱们都高兴,都要拉对方一把。财务处长说,那是,那是。杨超接着说,你可以去跑、去活动,我不去,我要去我是你孙子。但投票时,一般规定推荐人数比实际提拔人数多一倍,我们办公室的票除了投给我,就投给你,你们财务上的票除了投给你,也要投给我,行吗?财务处长算账很快,财务有推荐权的人比办公室少,这样只占便宜不吃亏,于是一口答应。杨超端起杯子,对视着一笑,干了。
掐指一算,公司里有用的人,基本上都请了一遍,酒喝了,话说了,下来就看结果了。
终于上级来搞民主推荐,会场很严肃,人们很认真。事后,许多人悄悄一拍肩膀,或者当天发个短信,纷纷告诉杨超,把票投给他了。杨超问几个关系不错的人投票的事,人家都说,就是你了,放心吧。从人们反馈到杨超耳朵里的消息里,他算计着得到的推荐票应该过半数了。杨超心里暗自盘算,接下来就该是再接再厉,赶紧找拿主意的领导去表明心迹,如此,可能事情就成了。杨超越想越得意,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见谁都主动打着招呼,也更有礼貌,让人感觉很亲切,很有感染力。
结果大出意外,大失所望。上级来宣布,经贸公司和一个有实力、效益好的企业重组,实际是人家兼并经贸公司,那个企业马上派过来了一个年富力强、搞经营出身的总经理。
不是得票不少吗?怎么就成了这样?后来,杨超终于探出底细,其实那次民主推荐,很多人都投自己的票,票也非常分散,几个有点儿希望的人,也包括他,得的票都不多。于是杨超在惊愕之后一番感慨,深深地叹了口气,人心,人心难测呀。
其实,从分散的得票结果,就可以看出经贸公司的经营状况和今后的走势,就该被人家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