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丑,我们去吃饭了。
嗯,你们先去,我等会出去吃。
露露看了我一眼,没有再说话。她最后走出去,带门的声音很轻。他们走后,我把晾在外面衣服收进来。落山的太阳剩半颗歪歪地悬在西地平线上,远山上面是一段浅浅的云,来西安两年了,突然觉得这是看到过最干净的半颗太阳。
墨绿色的褶边裙子上照例有一层灰,洗得再干净也抵不过西安一天浮在空气中的灰尘。记得刚来的那会因为不适应,鼻子总是痒,里面干干的,有喷嚏却打不出来。我问过露露,知道这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吗?露露想了很久,说,爱上触不到的恋人。当时我笑着鄙视她矫情,不过是我无聊瞎编的一个玩笑,她竟然如此认真。我大笑着给了她一个否定,错,是有喷嚏却打不出来……现在最后一抹阳光的刺激下,我的鼻子突然又开始痒,又有个喷嚏想打打不出来,憋得鼻子里直泛酸水,想起露露的话,眼泪倒是流了出来。
昨天这条裙子还穿在身上,一转眼就叠放整齐。我会觉得阳台上挂着的衣服,是昨天一天的生活,这种感觉像一个魔法一样让我上瘾,空荡荡的衣服里挂着各种各样的昨天。而我的昨天是墨绿色的,墨绿色的喜悦和忧伤。
陈阅说这条裙子好看。是陈阅说的。昨天说的。大艺团换届的聚会上,他坐在我的旁边,像个王子。其实谁也不会知道,我最钟情这个王子的比喻,他们排的话剧里,陈阅就是王子,公主是段天蕊。独独我,是舞台背后那个寂寞苍凉的女高音。
陈阅还说,知不知道,这届艺术团最有实力的就是你,你的歌唱得真比什么歌星都好。他喝了不少酒,作为大艺团团长他说这样的话,我本来应该很高兴。
可是陈阅知不知道,丑丑也需要虚荣的夸奖,最中肯的也是最伤人的,丑丑不喜欢你嘴里说的“实力”。墨绿色褶边裙子是最大号的,我和露露挑了很久很久。我把那条最“实力”的牛仔中裤偷偷藏在柜子最里面。
依旧是玩已经有些腻味的真心话大冒险游戏,大艺团男生的风度也让这个游戏无聊到了极点,女生可以一首歌跳过惩罚。我没有把那首满堂彩的歌放出来,我选择大冒险,我说不出那时候心里的感觉,真的,我说不出来。我只是觉得疼,那些万般复杂的感觉,最终都交结在一处,疼。那是爱情开始的疼?
说出你一个秘密。
多么愚蠢的一次惩罚,多么包容的一次惩罚,多么隔岸观火的一次惩罚。谢谢,谢谢你的风度,陈阅。
可是,我爱你。这就是我的秘密。震惊四座,眼眶泛起的泪水没有让我看清周围人的表情。但是,我目光焦点处的陈阅,我的王子,我看清的他,正尴尬地低下头。
露露,你说会不会,他感动了,就爱上我?昨天夜里,我问露露。
她看着窗外橘黄色的路灯发呆,抱着我,就是不回答我的话。你为什么不回答啊,说什么我都不介意,你说一个“会”,我就会安然睡去。但是,你比我更珍惜这个奢侈的“会”。
丑丑,石榴花开了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露露突然对我说。我快睡着了,迷糊的眼睛里湿嗒嗒地难受。我说开了,石榴花是西安的市花,世园会的志愿者就有陈阅。
……
陈阅在QQ上喊我,丑丑,今晚大艺团有点事,不陪你了。
我们出来聊聊,就聊聊。
真不行。
求你了,陈阅。
别这样……
就今晚,过了今晚什么都结束。
可是我害怕见到你。我害怕……
陈阅,你害怕了,就因为害怕,你现在不敢见我。可是你知不知道,丑丑就是再强悍,丑丑也是一个女孩。你曾经嘴里说的“大”姑娘也是个姑娘。
可是我爱你。
……
可是我爱你。
我们是好兄弟。
可是我爱你。
丑丑,我们都冷静一下好不好。
可是我爱你,我爱你啊。我好像失去了直觉,疯狂的只剩下自己安放在键盘上的手指。我放肆地哭,没有人在寝室,哭得泪水噼里啪啦地打在键盘上。那半颗歪歪的太阳就掉进了山沟里,世界暗了,末日就是那一瞬间的事。
我会忘记昨天的事,我们还像从前一样。
下来,见我一面。
不行……
陈阅,我恨你……我恨你,恨你连见我一面的勇气都没有,我恨你连一次拒绝我的机会都不给。当眼泪连成了串,我却在电脑上轻轻敲出一个“好”。然后真的,痛不欲生。
寝室的门就在我准备冲出去的时候开了。露露拿着一个盒饭进来,正好撞到了我。扑进她怀里,只剩下哭。
也许如果昨天没有酒,也许如果昨天不是最后一次大艺团聚会,也许如果一开始我没有进大艺团,也许如果这世间没有陈阅,也许如果没有我,如果没有丑丑……露露,你手里的盒饭会不会就有一个温暖的去处?
露露那么瘦小的一个肩膀,为什么总能够承担我这样一颗硕大的脑袋。她说,还有我,丑丑,还有我……心就踏实了,进了一个避风港,哪怕还是疼,还是很疼很疼。
露露,你比段天蕊漂亮。
她说,傻姑娘。一边是浅浅的笑,一边落下泪。
你应该是公主……为什么把主角让给段天蕊……
因为你爱他。露露支起我的肩膀,深褐色的眼睛湿漉漉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