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荷再到塔城西郊关外已经是傍晚了。
她用一天时间顺时针地围塔城转一圈儿，北关、东关、南关、西关都有日本兵、靖安军、便衣、盘查所有进出塔城的人。她不敢走近，又逆时针地从北关转到西关。
西关的道口上，还站着两个端刺刀枪的日本兵，十个背长枪的靖安军，一个挎短枪的便衣。
进出塔城的人寥寥无几。
盘查马马虎虎。
周小荷犹豫了一下，咬着牙把双手放进上衣暗兜里，向卡子走去。
便衣一看周小荷就贼眼放光，扭头谄谀：“太君老总们，你们歇歇，我盘查这女的。”他说完一步三晃地走到周小荷面前，拿腔作势地说：“根据大日本皇军塔城守备队队长小野太君的命令，对进出塔城的人一律搜身！”
周小荷全身瑟瑟发抖。
便衣摸了摸周小荷的乳部和臀部，又掐了一下，回头谄笑说：“这小娘们儿身上啥也没有，连肉都没多少，瘦得就像林妹妹似的。”
日本兵和靖安军们奸笑着。
一个靖安军问：“我说王富裕王副队长，你咋改姓了？”
王富裕反问：“我咋改姓了？我不还是黄花小伙儿么？”
另一个靖安军说：“王富裕，他是说你不姓王，姓贾，叫贾宝玉。你吃着碗里还看着锅里，搂着宝姐姐还想着林妹妹。”
王富裕觍着脸说：“这说明我这个宝二爷有艳福。你还别说，说曹操，曹操就到。看，我宝姐姐来了。”
周小荷顺王富裕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穿件花里胡哨和服的女人从卡子里人力车上下来。
女人穿木屐碎步到周小荷面前，拉出周小荷的双手问：“妹子，你这阵儿上哪发财去了？”
周小荷定睛一看，认出是环肥。可环肥已名不副实，瘦了一大圈而。
王富裕拉过环肥问：“美薇子，你认识这小娘们儿？”
美薇子对王富裕飞眼说：“王队长这话多难听！咱姐妹儿哪个不是黄花闺女？”
王富裕又问：“那她干啥盘头？”
美薇子杵了王富裕一下，说：“咱姐妹儿就怕像你这样的臭男人才盘的头。你王队长是不是看咱姐妹儿长得好就手脚不老实了。”
王富裕赌咒：“我绝对规规矩矩地执行公务，我要是碰她一下天打五雷轰！”
美薇子撇嘴说：“骂人不疼，起誓不灵。”
王富裕斜视周小荷，耳语美薇子，耳语结果是二人击掌，一拍即合。
美薇子对日本兵和靖安军们媚笑说：“各位太君老总，改天本姑娘请你们喝酒。”
靖安军们哄然：“光请喝酒呀？”“我还要喝你呢！”“喝你这个宝姐姐！”
两个日本兵垂涎欲滴地盯着美薇子。
美薇子淫笑说：“色样而吧！”她说完拉周小荷过了卡子，上了人力车。
人力车直奔西关，在一家日本料理门口停下。
美薇子拉周小荷下车进屋，在窗前矮桌旁地板上面对面跪坐，“叽里咕噜”地点菜。
周小荷饥渴难耐，也不谦让，一口气喝了一杯清酒，面对抠抠搜搜的小碟儿小碗，不分青红皂白，一律大快朵颐。
美薇子边抽烟边呷酒，笑看周小荷。
周小荷打着饱嗝儿放下筷子，又端起酒喝上一口，问：“你咋不吃？你咋瘦成这样？你咋又叫美薇子了？”
美薇子抽一口烟，说：“我现在减肥呢，一天就吃一顿晌午饭。我的傻妹子，你不知道，中国名不好听。小时候叫大丫儿二丫儿老丫儿的，嫁人就叫张王氏李赵氏最后啥也不是。现在时兴起外国名，特别是日本名，再说我这名有讲究……”
周小荷急问：“啥讲究？”
美薇子反问：“你知道男人喜欢女人啥不？”
周小荷催促：“你别卖关子了！”
美薇子喝一口酒，说：“傻妹子，我告诉你吧。岁数小的喜欢脸蛋儿，岁数大的喜欢身段儿，岁数老的喜欢玩意儿小。就为这，我上过奉天新京大连天津北平，眉啊眼儿啊胸啊屁股啊该拾掇都拾掇了……”
周小荷忙问：“这还不到俩月，你咋就上那老些地方？”
美薇子又抽一口烟，说：“唉，说来话长。我被那好汉撵走后，真是走投无论，也是天无绝人之路，老天爷饿不死瞎眼的雀儿，我碰上一个喝多的胖老头儿。老头儿把我领到一个小院的三间砖瓦房，说是他的房子，还说他是做买卖的，家里妻妾成群，谁也不知道这小房儿。老头儿当时就给了我一大笔钱，说是给我这个干女儿的见面礼。其实老头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不撅尾巴我就知道他要拉几个粪蛋儿。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家花不如野花香。老头儿就是在这小房养野花。他不是想玩儿我吗，我也不是省油的灯，还想玩儿他呢。我就借坡下驴搂着他管他叫干爹，结果干爹成了爹干。可他那玩意又小又软还干磨轴还没挠痒痒赶劲儿。这时候我就想，你和那好汉也在玩儿，我凭经验一看就知道，那好汉家物什肯定大，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你和他玩儿的咋样？”
周小荷喝了一口酒，不置可否：“就那回事儿吧。”她说完又催促，“快说你的事儿吧。”
美薇子又喝了一口酒，说：“老头儿不说自己不好使，反说我胖得像猪，真是******拉不下来屎怨茅坑！有数的男瘦长女胖深。可现在有钱的男人胡吃海塞，吃得独自比怀足月孩子的娘们儿都大，那玩意抽把得还没茧蛹大，倒嫌恶女人胖。更可恨的是那帮骚**，为了找**把自己瘦成麻杆儿，还要挺胸撅屁股装丰乳肥臀。你看人外国的男女，个个是男瘦女胖，瘦得精神，胖得肉头儿，真是好男一身毛，好女一身膘！老头儿借做买卖的引子领我天南海北走了不少地方，白天我忍饥挨饿地美容，晚上和老头在旅馆里玩儿。最后老头儿领我上北平和一对印度男女谈买卖。那男的瘦得像干巴枣似的，女的虽说皮色有点儿黑，可胖得五大三粗：大眼睛、大鼻子、大嘴、大咂儿、******，粗胳膊、粗腿、粗腰，可那腰叫胳膊腿一显倒不算粗，一走起道来，那大咂和******在纱丽里乱颤，看得我都想变个男的和她玩儿一把隔山掏火，可一谈完买卖老头儿就把我拽回旅馆，玩儿了我的隔山掏火。我知道老头儿把我当成那印度娘们儿。我刚觉得有点儿意思，老头儿就咕咚地倒在地上断气了。我麻溜拿上钱和值钱的东西溜回了塔城。该说不说，老头儿对我真够意思，跟我一把一利整，就是不好使也利整，哪把都不少给，最后还给我留下一个小院三间砖瓦房。你也知道，我是花痴，离不开男人。我回塔城后憋得难受就打野食儿，都打过拉车的野食儿。不管他浑身臭味儿，就图意过把瘾。前些日子我打野食儿打着了王富裕，他的功夫挺好。我听到了‘三明治’，第二天他就领俩皇军和我玩儿，真是痛并快乐着倍儿爽！昨儿一大早皇军兵营那枪声炸声不断，听说一大群来无踪去无影的化日杀手杀了不少皇军和靖安军……”
周小荷急忙问：“化日杀手？啥叫化日杀手？”
美薇子喝干杯中酒，说：“我也不知道。我一听说就去找王富裕，正巧在西关看见他也看见你了。现在兵荒马乱的年头，男人们都看开了：人生在世，吃穿二字，******大事，及时行乐，得过且过。咱姐们儿得抓紧，趁年轻貌美，其实你比我好看，趁机会多干这又过瘾又挣钱的活儿。等岁数大了攒下钱了。当个鸨儿再不放个印子钱，养个小白脸儿，咱姐们儿也不枉来人世走一遭。”
美薇子盯着周小荷，周小荷也盯着美薇子。
美薇子继续说：“刚才王富裕答应我了，再领俩皇军上我那玩儿，三明治！还让我留下你。说等皇军玩儿完走后，咱仨玩联炕会。”
周小荷喝干杯中酒，咬牙后说：“那就往死里玩儿他！”
美薇子喝周小荷击掌，也一拍即合。结账走人。
人力车拐弯抹角到了一家院门前。
美薇子拉周小荷开锁进院闩门，又开锁进屋，说：“你先再西屋眯一觉儿养精神，等皇军走了我再叫你。”
周小荷进西屋掩上屋门。
院门“砰砰”作响。
周小荷走到窗前向外看去。
美薇子碎步儿到院门，打开院门。
两个日本兵一见美薇子就大叫：“花姑娘！”边叫边扔下刺刀枪，扯下和服，一个抱脑袋一个抱屁股地把美薇子抱进房。
王富裕随后进院门，撒目一圈后闩门进房。
东屋甚嚣尘上：“花姑娘！”“花小伙儿！”“美女！”“帅哥儿！”
周小荷悄悄推开屋门，走到敞门的东屋门口。
王富裕光着下身骑着美薇子，美薇子趴在一个光着下身的日本兵上，脸拱着另一个也光着下身跪在前面的日本兵腿裆。
跪着的日本兵一看周小荷就推开美薇子下地，一边大叫“拎姑娘”一边低头扯周小荷的裤子。
周小荷一手在暗兜里握住撸子把，另一手在暗兜里打开保险，对着低头的日本兵，扳动扳机。
随着一声沉闷的枪声，日本兵头破血流倒在地上。
王富裕回头一看，提着裤子上炕，踹开后窗，仓皇出逃。
周小荷掏出枪，横眉怒目，走向炕边。
美薇子回头一看，瞠目结舌。
另一个日本兵抬头一看，推开美薇子下地，大叫“八格”，抓住周小荷拿枪的手腕举起来，把周小荷挤在西墙上。
周小荷用另一只手抓过枪。
日本兵又抓住周小荷拿枪的另一只手腕。
房门砰然作响。
周小荷和日本兵扭头看去。
刘沛然端刺刀枪冲进屋，狠狠刺进日本兵左肋。
日本兵捂着血淋淋的刀口，倒在地上。
李小山端刺刀强冲进屋。
美薇子大叫：“救命啊，杀……”
李小山狠狠刺进美薇子血盆大口，说：“杀又那拉！”
刘沛然看了一眼周小荷，没说话，摘下刺刀，逐个割开日本兵和美薇子的脖子，又用日本兵的帽子蘸血，在东墙上写下严整强劲的八个魏碑大字：
化日杀手，到此一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