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亚芳那么轻柔的往下拿一对镶着玻璃球的发卡,好像怕碰坏了似的,就如今晚睡前轻轻梳理头发的样子,两者是那么的相似,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各自内心的感觉不罢了。也许,在每个人平平淡淡的婚姻生活里,不断重复的相似情景会有很多,只是由于我们的感觉在不断的变化,所以曾经忽视和淡漠了某些东西。
那一夜的红蜡烛为什么会突然灭了呢?难道有些事真的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吗?这是雨霏一直以来解不开的心事。在乌裕尔河畔这块黑土地上,由于当初跑马占荒聚集了来自多种地域的人,民风民俗相对的比较厚重。当地流传着一个说法,新婚之夜的灯要亮整个一晚上,预示着婚姻的美满和长久。老人们说,如果新婚晚上的灯不到天亮就灭了,那他们日后的生活会多磨难,甚至婚姻不会到头,所以,凡是哪家结婚那晚都要点上长命灯。长命灯都是女方娘家陪送来的,一般是买农村长用的带玻璃灯罩的那种,既亮又无烟。后来都有了电灯,用不着点油灯了,娘家陪送的长命灯,就象征性的送几根上边印着金喜字的大红蜡烛了,亚芳家也不例外。按说场部九点钟停电,那又粗又大的蜡烛点到天亮是没有问题的,更何况那晚上是十点钟停的电,退一万步讲怎么也要点到天快要亮的时候吧,可是它为什么半夜里突然自己灭了呢?还有一件事,这么些年始终是他心里一块解不开的忌讳,如果那蜡烛不那么早就灭掉,那一晚他们也许不会钻到一个被窝里的,匆忙跨过从爱人到结发夫妻的门槛的。原因是灯太亮,雨霏知道亚芳的那种性格,新婚的第一次,她是绝对不会允许他在那样亮光里做事的。如果灯不灭,他们也许不会冲撞新婚当晚不动红的旧俗,给心里留下一点点的阴影。当地结婚有句俗话说,头晚天,二晚地,三晚才是自己的,就是图个吉利么。那么,那一夜所发生的一切,真的都是命中已经注定了的吗?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假如,假如那晚蜡烛不突然灭掉的话,他还会看见亚芳烧那对小纸人吗?假如亚芳不烧那对小纸人,他和亚芳经历了如此多的磨难,还会紧紧的连在一起吗?
雨霏清楚的记得,那支蜡烛是亚芳亲手拿到靠北墙的地桌上的,她说她嫌太亮,他没说什么。本来他对那些老人的说法就不当一回事,他最想的是那幸福而神秘的时刻快一点到来。那一时间里,他就象坐在一条小船上,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被抛上去又抛下来,真的无法控制自己。可是,直到亚芳已经没事可做了的时候,她还是围着被角坐在那里望着窗口。雨霏躺在被窝里吸允着那棉花籽香,偷偷看烛光里的亚芳,他已经几次催她睡觉了,可她嘴里答应着,身子就是不动。雨霏虽然心如火燎,但他想到亚芳也许很在乎那些说法,也不敢太深说什么。也许他知道这晚没戏了,也许他的酒劲上来了,加上连日来的疲惫,不知过了多久,他竟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也许新婚那种欲望的冲撞总不能让他深睡,他被一阵细小的声音惊醒了。屋里已经没有了光亮,淡淡的月色从窗帘透进来,显得很冰冷。只见亚芳蹲在炕前的地上,轻轻的摸索着什么,然后又小心的划着了火柴,点燃了一个什么东西。雨霏不想打扰她这神秘的行动。他想亚芳从小到大生长在农村,那些神神秘秘的说法她很信,说不定又是谁告诉让她做的,他装着熟睡的样子,始终都没有动一下。
一会儿,亚芳爬上炕来,悄悄的钻进了自己的被窝。雨霏想问她蜡烛怎么会灭了,可是他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想如果亚芳知道了烧东西被自己看见了,她会很尴尬。她既然不愿意让自己知道这件事,那她就一定有她的理由。他茫然的看着窗口的月色。
突然,亚芳的一只手臂轻轻的搭在了他的胸上,就如今晚的情景一摸一样。那一时刻,他整个身体里的血都澎湃起来了,他感觉浑身的每一块肌肉都被绷得紧紧的,灼热得火烫,酸痒的难以忍受,脑袋里眩晕得只剩下喷薄欲射的欲望了,他不顾一切了,即使面前有刀山火海。他掀开被子,一下子将亚芳拖进了自己的被窝里。亚芳也许不知道他已经醒了,轻柔的惊叫了一声,那声音却是别样的娇媚淫欲。柔软的肌肤和触电般的相拥,使他的整个世界都旋转起来了,那种漂浮欲醉的感觉,似乎人世间已经没有任何一种语言可以形容的。唇和唇之间象在冒火,灼热而膨胀,月光里只有浓重的喘息声和痉挛般的呻吟声?
“蜡烛怎么灭了,是不是你吹的?”雨霏的喘息声还没有停息,就问臂弯里依偎着的亚芳。
“不是,不知道它为什么突然就灭了。”亚芳说完深深的吐了一口气,身体紧紧的靠了雨霏一下。雨霏感觉出了她对蜡烛突然的熄灭也存有心事,也不再问了。
“那么好好的蜡烛为什么就会突然灭了呢?”亚芳靠在雨霏的胸上喃喃的说道。
“灭就灭了呗,也许捻子让蜡油给淹了吧,要不是它灭了,你还不得守着灯坐一夜啊,我不是枉等了一夜?”
亚芳轻轻打了雨霏一下,接着问道:
“你信吗?”
“什么?”
“长命灯。”
“那你信吗?”
“唉,怎么说呢,当然宁信有不信无了。可是?反正,反正我也不怕。”
“不怕什么?
“不告诉你,我在心里告诉你。反正从今晚你就一定是我的人了,你就是想和我分都分不开了。”
“那么有把握?”
“因为我在把自己给你之前,已经?行了,行了,不说了,反正我什么都是你的了,我什么都不怕了。”
“真的什么都不怕了?”
“是啊!”
“那好,我就不客气了!”雨霏还没等亚芳反应过来,翻身又一次把她压在了身底,于是,喘息声和呻吟声在深夜里又摇荡起来了。
亚芳就象一头温顺的小羊,蜷缩在雨霏的臂弯里。微微喘息中的温热,轻轻吹在雨霏的胸上。他深深的沉醉在美丽女人的缠绵之中了,他有些昏沉了。突然,亚芳在他怀里仰起头问道:
“哎,雨霏,有一句话怎么说了?叫什么但愿同年同月生?”
“哈?哈,什么啊?那有想同年同月生就同年同月生的啊!那叫不能同年同月生,但愿同年同月?”
“不许,不许说那个字!”亚芳用手捂住了用雨霏的嘴,“就说同走。”
“是说两个人要一生相守,一直到一起?走去。”
“可是,为什么要一起走呢?”
“那是一种比喻。”
“那样的比喻多傻啊!我不想那样,要是一起走,谁也看不到谁一眼,说不上最后一句话,多伤心啊!”
“那我先走,你对我说,想说多少就说多少怎么样?”
“那不行。”
“为什么?”
“看见你走了,我会哭死的。”
“那怎么办啊?”
“要么我先走吧,就这样躺在你的怀里,你紧紧的抱着我。你要发誓,不要离开我,你要看着我走行吗?”
“行,我发誓,我夏雨霏一定抱着媳妇对她说,你等吃完饭再走呗。”
“去,没正经的,我说的可是真心话。那时你不在我的身边我会痛苦死的!”亚芳的声音有点哽咽了,雨霏把她紧紧的搂在怀里。
“我知道,我懂,我任何时候都不会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我会照顾你一辈子,一生一世,我发誓?”
“不,我不想让你发誓,雨霏!”亚芳急促的打断了雨霏的话说,“咱们拉勾行不行?”
“行。”
于是,两只手紧紧的拉在了一起,接着是一阵快乐的笑声。
也是那天晚上,雨霏后来上便所的时候,看见了地上那对烧得只剩下两条半截腿和一只胳膊的小纸人。亚芳始终不肯说出烧那对手牵着手的纸人是为了什么,她说如果说出来就不灵了。但雨霏猜得到那一定和他俩有关,而且一定和婚姻有关。
今夜还是这只手臂,还是那么温暖,那么细腻柔软,然而,当她搭在自己同样的胸膛上时,却让人感到的是那般的无奈和伤感。蜡烛没了,小纸人没了,激情和欲望也没了,还剩下什么了呢?剩下的就只有那晚说下的誓言了吗?是啊,那蜡烛为什么偏偏要灭,她烧那对纸人到底为什么?难道这一切的一切,真的是冥冥之中命运安排好了的吗?
雨霏久久的望着窗外,淡淡的月光里,一只大大的蜘蛛网在屋檐下悬挂着,不知道那个蜘蛛已经藏到了什么地方去了。细细的网间漏满了月光。他突然看见一个小黑点的东西爬上了那张网,刚刚停歇下来,藏在暗处那个硬币大小的蜘蛛便从屋檐的深处出来了,向那个黑点的东西急速爬去。它刚刚爬到那个小黑点跟前,谁知那小黑点的东西一下抓住了它,它们挣扎在了一起。只是几下,那黑点的东西抓起蜘蛛飞走了,只留下一张破碎了的网,在月光里摇摇摆摆。不知为什么,雨霏悄悄的流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