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莹从半坨子村回到县里的家后就病倒了,到了这时候,她才明白那天雨霏走的时候,为什么一再说让她回家看看,这说明雨霏是知道她爸爸死的消息的,他是知道珊珊死的原因的。梦莹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也许永远都不可挽回的错误,她和雨霏之间也许会因为这个错误,而走向不可避免的悲剧结果,她悔恨得直抽自己的嘴巴。因为她忽然感觉到,雨霏这样刻意回避自己的感情,一定不是他的本意,她凭着女人的细腻和敏感,凭着对雨霏的信任,感觉得到雨霏对自己的那份刻骨真情绝不会改变,她不相信雨霏会做出对不起自己的事。也许他是对爸爸的死因感到了难以承受的愧疚,也许珊珊的死让他对自己又增加了良心和情感上的重负,他是不敢接受这么沉重的情债,而不得不做出这样选择的。要么那天他不会说他自己连良心都没了的话,可惜自己当时怎么就没听出来呢?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雨霏说他有病完全是一句假话,他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毅然的离开他,他在独自忍受着一种难以想像的痛苦。为了这份太过于沉重代价的爱,为了能给自己一个更完美的生活,他竟牺牲了他自己的那份幸福。可是,自己当时怎么就相信了他的话,竟然说出了自己一生一世都不能说的话呢?在自己的心目中,雨霏怎么会做那样丑陋的事呢?自己当时一着急,只是想让雨霏在心理上有个平衡,怎么就没想到,这对于用全部生命爱着一个女人的男人来说,对于正承受着身心痛苦,正承受着爸爸和珊珊死亡压力落魄的雨霏来说,该是怎样的一种伤害呢?梦莹连想都不敢想下去了,到这时她突然对自己有点陌生了,她有点看不清自己了,她不知道在这样一场撕心裂肺般的情感故事中,她自己到底是个好女人还是一个坏女人。他永远都敢面对雨霏说自己是真心爱他的,但从这一刻起,她也许永远也不再敢对雨霏说自己的感情是最纯洁的了。她后悔得都有自杀的心思了。
梦莹病了,病得很厉害,折腾了半个多月。她不敢给雨霏打电话,她此时就像一个蜷缩在贝壳里的蜗牛一样,身上的重负让她自己压垮了自己。
她没有脸再去面对雨霏了,她没有办法面对他说清自己的一切,她想也许只有时间才会慢慢愈合这道深深的伤口,他固执的相信,雨霏一定会宽容她,一定会回来找她,她相信他们的感情是世界上最真的,最牢固的。但她也清楚的知道,这也许又会是一个漫长的等待之路,她还要再拼一次。她又一次把自己的全部身心做了赌注,开始了新一轮的没有日期的情感历程。
梦莹就是梦莹,她总是走别人没走过的路,总是做别人不敢做的事。她选择了她最熟悉的娱乐业发展自己。没过多久,她就在饶水县新街开了一家“芊芊草露天OK广场”。这是饶水县第一家露天OK娱乐场所,加上梦莹有这方面经营的经验,一开业就在小小的县城里火了起来,在附近很有名气。每天傍晚的时候,小小的露天OK场地就围满了人,不同身份,不同年龄的人都有,唱一首歌交一元钱,谁都可以上台一展自己的歌喉。但上台的大多还都是一些少男少女,这样的形式正适合他们,他们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展示自己。如果遇上唱的好一点的歌手,也会引来更多的观众看热闹,一阵阵欢呼声和掌声也不亚于大型演唱会,歌手在这样的氛围中也会感受了一回满足。每每有这样观众十分喜欢的歌手,梦莹不但免了歌手的OK钱,还可以免费多唱几首,并免费赠送鲜花。这样的经营之道,为芊芊草露天OK广场赢得了不少的OK爱好者捧场。
这个OK广场火暴的另一个原因,是因它的女老板梦莹的声誉响起来了。是因为梦莹的美丽,梦莹的歌声,是因为梦莹一个独身女人,却开办了饶水县第一家露天OK广场传奇般的故事,吸引了许多听到传闻的人到这里来的。每到傍晚刚开场的时候,为了等时间也是为了活跃气氛,梦莹总会第一个先出场。她那端庄修长,妩媚婀娜的样子,飘飘柔柔的美妙歌声,总会赢得一阵阵的掌声和喝彩声。如果是遇上空场时,她还和服务生或邀请观众上来,跳一会儿萨克斯舞曲,梦莹因为芊芊草露天OK广场红了自己,而广场也因为梦莹的努力经营生意兴隆起来了。这样的生活多少也让她心里有了一点点的宽慰,她相信雨霏有一天会来的,他一定会为自己的成功而高兴。
其实,梦莹OK露天广场这样的火暴,雨霏怎能不知道呢?他永远相信梦莹是一个能干事的女人,是一个敢于挑战自己的女人,他就是喜欢她这样的性格和精神。但是,如今的雨霏已经把对梦莹的欣赏看作是一种压力,梦莹越是做的好,他越是不敢走近她,他越是感到自卑和失落。如果说那天梦莹的自首让他心里感到悲愤和震惊,让他在内心深处痛恨梦莹曾经背叛了自己的话,其实这种痛对他来说还不是最重要的,虽然他没有听到梦莹讲述事情的经过,但他的理智和情感告诉他不能不宽容她的过失。因为他知道梦莹并不是一个随便的女人,她为自己已经吃了不少她不能吃的苦,她那样做必然有她的难言之隐,他没有办法让自己恨她,他很理解梦莹在那个时候的处境,她深知梦莹努力挣钱的背后其实是为了自己这个窝囊的男人,他没有一点点的理由责骂梦莹是堕落或肮脏,如果有错也是自己有错在先,他不会让梦莹一个人承担这一切。在这样的心态下,他最不能宽容的反倒是他自己,他恨自己把梦莹逼上了生活的绝境,他恨自己到最后给不了梦莹生活的希望和幸福,他已经欠下梦莹一生的良心债,他不会再继续欠她更多了。他想梦莹,但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去看她和她那个OK广场的。
每到傍晚的时候,望着乌裕尔河北边灯火通明的小城,零乱的红灯显得格外耀眼,这也正是他心里最孤独最寂寞的时候。他就会独自一个人到草场深处去,他会一直走到深夜。他住的那个办公室往北去的地方,已经被他踩出一条细细的毛草小道。他经常沿着那条小道朝北走,他心里默默的数着自己的脚步,心想每走出一步就离小城近一步,就向梦莹的身边靠近一步。他想这中间的距离到底会有多远呢?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这条路不是通向梦莹的,只通向自己心灵更深更远的地方。往北走出多少步,还会退回多少步,多远的距离又会有什么意义呢?原来这世界上最远和最近的不是路的长度,而是心与心的距离。
雨霏每天都在茫然的数着日子,他不知道未来究竟有多远,更不知道未来会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生。
一天,雨霏那个在省报当记者的同学逍遥找到这儿来了,一起来的还有县里的几个业余作者,他们都是逍遥和雨霏的老文友,其中还有秋萍,她是带着照相机来的。这几个人是在逍遥来县里时,由在外贸局做办公室主任的楚江河临时召集在一起的,说是趁逍遥老师过来的机会,大家聚一下。正巧逍遥是特意来找雨霏商量他那部《错爱今生》小说出版的事,就都跟过来看看他,邀请他一起回县参加聚会。雨霏特别高兴,他有几年没有和这些人在一起聚过了,他几乎快要忘记那样的日子了。
逍遥拿出雨霏托他联系出版的那本《错爱今生》稿件,告诉他说已经找专业作家看过了,那个作家提出了一些修改意见。说这部小说赞美爱情主题立意很好,语言也很流畅,描写也比较细腻,很有可读性。但他也指出这部小说中男女主人公最后大团圆的结局太落俗套,有人为主观臆撰的痕迹,要求他认真考虑一下。修改完拿回去再看看能否发表。
雨霏没有谈自己的意见,他说他会考虑的。他说让他现在再去写这部小说的话,他考虑的不仅仅是这些了,有很多东西是那时他看不到也想不到的。现在他懂了,有的时候一场刻骨铭心的爱,却不能牵手一生,也未必不是积极向上的圣洁之爱。大家嘻嘻哈哈的笑他是不是有真的生活体验了。逍遥在一旁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
“我说老兄,我听这话好像你心里在刻意的回避着谁的追求吧?说说看。”
雨霏无可置否的笑了。逍遥紧追不舍的说道:
“我说雨霏,你可是一个聪明人,感情这东西有的时候靠躲是躲不开的。你没听说么,躲开的是身影,躲不开的却是那份默默的情怀。”逍遥煞有介事的咳嗽了一声,接着拿腔拿调的说,“有诗为证,诸君听听我创作的这首《默默的情怀》”
老多这样的时候
正是为了爱
才蔫巴悄的猫起来
猫起来的是身影
猫不了的却是那一咕喽
蔫巴心眼
月亮底下溜达
睡梦里转悠
感情上这玩意儿
老多时唠不明白
不是不寻思爱
不是不上赶着爱
怕就怕
爱唬巴的变成一种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