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秦始皇乘坐的铜车马,我在一九九一年去陕西实习时见过,使我一睹秦始皇御车的风采。导游讲,铜车马总重约近两吨,铜车上的金质饰物共有七百四十七件,银质饰物八百一十七件。结构复杂,由三千多个部件组成。伫立于铜车马前,只见铜车驷马佩着金光灿灿的金银络头。苍穹似的车盖和车厢四壁绘着色泽艳丽的变形龙凤卷云纹和丝丝缕缕的云气纹图案。车马通体以白色为基调,以绿、蓝、黑、红为辅色,以金银制品为装饰,富丽堂皇与典雅古朴、华贵与庄重,巧妙地凝为一体。当年秦始皇乘着如此华贵的马车出巡,成了一次观赏性很强的大游行。
公元前一五九年正月,汉文帝行幸张家川。
公元前一一二年,汉武帝刘彻在凤翔祭祀五帝,之后在大臣的提议下翻越陇坂视察民情。汉武帝乘着华贵的马车西巡,乘舆大驾有车千辆,属车同秦,马万匹,前呼后拥,声势浩大。西行翻越关山,来到了张家川。千人簇拥,万人警卫,文武百官,幡旗伞盖,庞大的巡视车马首尾相连数十里。陇西太守没有想到天子的车驾会来到这里,什么都没有准备好,以致天子从官连饭也吃不上,失了礼教,陇西太守畏罪自杀。
这是我第一次在史料中看到太守自杀。这一自杀,震惊了全国各郡县,纷纷整治道路,修缮房舍,备用食品,增添用具,随时等待皇帝的到来。六年后,全国最大的行政区、十三刺史部之一的凉州刺史设在张家川。
隋炀帝杨广是一个家喻户晓的暴君,稍微有点历史知识的人,对他的荒淫暴虐都有很清晰的印象。他有相当高的文化素养,作的诗充满感情,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他写的文章文采斐然,顺理成章;他的言论和他所颁的命令都大义凛然,无懈可击。连文才武略空前绝后的李世民也从心底里佩服他的聪明和教养。公元六〇九年三月,隋炀帝翻越关山,经过张家川西巡河右。
于是,这里温暖着东来西往的飘然文客、戎马武夫。满载东西奇货珍宝的商旅,东来西往,驼铃声声;烽烟滚滚,沙尘蔽天,一片兵器碰击、人喊马嘶的厮杀声。
张家川,永远追怀不尽的张家川,让人千次梦回。代表了光荣与梦想的张家川,后人不应忘记,是张家川这块热土,推动着永久的繁盛与喧嚣。
五
任何事情,只要你深入进去,才能在平淡中看出奇崛,在无声中找到力量。我以为,中央王朝在相当程度上,其生命线就维系在关山上。东进,关山是一道冷峻的障碍,张家川是中原王朝的战略要地。要想进军中原,必先攻克张家川,翻越关山。因此,一切高深的政治权谋和军事韬略在这里都变得现实起来。当沿途的官吏子民诚惶诚恐地瞻仰逶迤东去西来的大军时,他们的眼中流露出真诚的无奈和关切。
周秦以来,张家川作为各民族的生存基地和军事屏障,在它身上发生的战争极为惨烈。多少文人墨客用笔记下了这里的悲惨画面。
张家川是春秋时羌、戎和匈奴等民族的老家。在商周时期,秦人与犬戎等少数民族杂居,且处在包围之中。在西周晚期,由于犬戎经常侵犯,秦人主要和犬戎多次发生激烈的战斗。据《国语》、《后汉书·西羌传》记载,“至穆王时,戎狄不贡,王乃西征犬戎,获其五王,又得四鹿、四白狼,王遂迁戎于太原。”周穆王征伐犬戎是周人历史上的一件大事情。《诗经·大雅》记载:“薄伐严允至于太原,文武吉甫,万帮为宪。”周宣王三十三年,伐太原之戎不克。“太原”,在张家川县大阳乡的无木寺川,又叫箭子川里,“太原城,北六十里,平章段伟所建。”人们在这里发现了历史遗存,发掘了两处古墓。
商周时期的张家川,是防御戎、羌的主战场。西戎扬鞭东指,起兵直指中原。西戎与中央王朝若即若离,随着中央王朝的盛衰而行进退行止。商代,中央王朝在中原,西戎便深入至关中地区。周人兴起于关中的渭北原上,随着势力的发展壮大,西戎逐渐被压迫到关山以西以北地区。至周厉王时期,沉寂了两百年之久的西戎,又重新集聚起来,对刚兴起的秦人政权构成了严重的威胁。但是,随着周王室的衰落,秦人承担起防范西戎,替周王室保卫西垂的重要任务。西戎要东经关中,必须与秦相争,否则无法逾陇入关。在秦人和西戎眼里,谁占领张家川,意味着谁对中原有发言权。作为前奏曲,西戎乘秦仲在渭水流域“并坐鼓瑟”“并坐鼓簧”之际,一举攻占了西犬丘,并消灭了秦嬴的大骆之族。根据地的丧失,几乎是断了秦仲的后路。
秦人休养生息,积聚实力,积累了大量的物质财富之后,觉得再也不能容忍西戎对它的轻视和威胁,于是,越过千年的时光,张家川上再也找不到他们曾经的足迹,鲜血早已化作了青草,骨髓茁壮了树木。于是秦仲向周宣王求救,刚刚历经过共和之后的周宣王,出自关中的需要,决定支持秦仲。他册封秦仲为大夫,并命其“诛西戎”,雪耻了杀父之仇,秦仲升为大夫,名正言顺地代天子以伐西戎,在政治上由小团体恩怨上升为国家行为,获得了主动。不过周宣王仅仅是政治安慰,并未派一兵一卒。尽管如此,刚升为大夫的秦仲还是率“数万”秦军与西戎展开殊死的斗争。
打打杀杀,你进我退,兵火不熄,路道断绝,千里无烟,生灵涂炭,掀不尽的血雨腥风,演不完的疯狂杀戮。秦仲与西戎交战三年,不料在公元前八二二年的一次战斗中被西戎杀死了,结束了奋斗与辉煌并存的一生。秦仲在位二十三年,巩固和发展关山以西的封地,冲破礼制的约束,建立起事实上的诸侯之国,使秦人脱开“附庸”的地位,成为周王室的命臣,翻开了新的历史篇章。
秦仲为保家卫国不幸被西戎杀死,秦人与戎结下深仇大恨。襄公兄世父有“戎杀我大父仲,我非杀戎王则不敢入邑”的誓言,并让太子位于襄公,一心伐戎。襄公二年,戎围犬丘,世父击之,结果被戎俘虏,扣在了异域,一年多后才摆脱了囚徒的生活,返回了张家川,受到了的隆重迎接。
这是一次反击西戎的重大胜利,终于洗刷了当年的奇耻大辱。张家川,对于秦人来说,锤炼了一代代南征北伐的出色英雄,千古流芳。直到公元前三九五年,秦与西戎的斗争持续了四百多年。
张家川所具有的这种生死攸关的利害关系,一直以来是中央集权一种心理上的震撼。在这里,展开了惨烈的争夺,血流成河,尸骸横陈。公元前二九三年,秦昭王命令大将白起修筑弓门堡,以防羌戎侵犯。公元二六年,隗嚣部将杨广屯兵关山,击败赤眉军。东汉初年,天水氐人隗嚣在陇右建立“汉复”政权,反对王莽。刘秀夺取中原后,隗嚣与公孙述结成联盟,派大将金梁镇守略阳城,并截断陇山道,阻止刘秀西进,企图割据一方。公元三二年,刘秀部将来歙率领两千人伐山开道,翻山越岭,奇袭龙山镇,时间长达半年之久,刘秀兵锋西向张家川,略阳川水岸边,刀戟雪亮、衣甲鲜明的队伍浩荡西进,马上的刘秀心绪如潮,望着高高飘扬的“刘”字帅旗久久不语。略阳失手,使隗嚣丧失了东进的大门,丧失了对“陇山道”的控制权。当刘秀把张家川的重镇龙山拿到手里,并踌躇满志地说:“略阳,嚣所依阻,心腹已坏,则制其支体易也。”
话说得多么豪迈,口气相当大。这是一种攻城掠地取得辉煌胜利的心态,这是一种激昂旷远一统天下的雄心,这是一种傲然崛起洋洋得意的自信。
天宝十四年发生安史之乱,唐王朝由盛而衰,吐蕃乘机攻占陇右、河西。
秦汉以前,基本属纯牧业地区,以后随着历代中原王朝的不断移民屯垦,耕地面积不断扩大,草场相应逐渐缩小。但唐末五代,在以牧业为主的吐蕃、党项等民族的自由发展下,这些地区植被恢复较为完好,因而这些大面积的川原山谷草场,入宋后成为以农业经济为传统的宋统治者眼中的“闲田”、“隐地”、“弃地”、“荒地”而被大规模垦殖。如张守约在秦凤境内“括生羌隐土千顷以募射手”,进行屯田。
这些文字,宛若岁月的银幕,传递着远古的信息。
也许,我们正为那一段已逝的岁月,去追求。土地养育了我们,而人类报答土地的又是什么?战争让张家川面容憔悴,衣衫褴褛。多灾多难的张家川,由于地理位置的险要,不可避免地获得了大范围灾难的侵害。勤劳百姓,在盆地、在丘陵、在山区,子子孙孙生息繁衍。深山老林、荒坡野岭,又使人们赢得了逃避战乱、保全生命的某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