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在毁灭中孳生，历史在毁灭中延长。成千上万的张家川人，不得不携儿带女、背井离乡；不得不告别古老的家园，告别祖宗的坟茔，告别熟悉的山川；牵衣顿足，一片哭声。哭声惊动了陇山上老鸹窝里的禽鸟，乌鸦哀鸣。随后是大雨滂沱，滂沱大雨和着百姓的泪水，泥泞了脚下的不归之路。这种沉重和悲凉充满了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马的殊死搏斗，特别是心理上的对峙和相持。
这块正谋富裕而依然贫穷的土地，这块几度成为历史的闹市而终于因为现代经济文化的遗忘而成为历史后院的土地，永远无法忘却那曾经拥有过的梦幻般的辉煌。当他们依然在坡坡沟沟里放羊时，为了排解心中的寂寞，他们对着沟壑吼起秦腔，那过去的秦人便浮现眼前。在这里，黄色是土地的底色、人种的底色，也是文明的底色。
历史在黄土之下，文字与白骨都是符号。
张家川，充满了苦难的土地。
六
张家川是历史上有名的边陲重镇和边贸口岸。几百年前，在西向新疆、北往蒙古乃至西伯利亚的广袤的草原、大漠上，行走着一支又一支庞大的羊皮商队，每到一处，商队中便会走出一些商人，擦一把脸上的风尘，用蒙古语、哈萨克语、维吾尔语、俄语同当地少数民族或俄国人、英国人流利地交谈、计价核算。这些商队，这些商人，全都来自一个地域——张家川。
历史上，张家川的商人就通熟经营之道，张家川的张川镇、龙山镇是明清时期富商大贾云集的地方，仅龙山镇就有商贾数百家。张家川商人起于宋，兴于明，盛于清。张家川这块土地本就有着悠久的商业传统。早在两千多年前的先秦时代，张家川就有商业交易活动，出现了当时有名的商业集镇。你看，秦穆公得知百里奚已经逃到楚国。有人告诉他，百里奚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喜出望外，急忙派人去请，秦穆公愿以重金赎回百里奚，又怕楚人不给。于是派使者到楚，说：“百里奚逃到贵国，请允许我方用五张公羊皮将他赎回。”
历朝历代所需要的战马大多数依靠张家川来供应。到了唐宋天下大一统，龙山、张川等地已成为重要商品的集散地。明清时期，皮毛市场兴起，尤其到清康熙、乾隆以后，张家川的商业不但遍布全国，而且远到俄国的西伯利亚、莫斯科，朝鲜的平壤、汉城，日本的东京、大贩、神户以及东南亚地区各国。张家川商人与外国皮毛商一道，成为当时帝国境内皮毛商业贸易的中坚力量。
张家川人以经商为荣，抗战前，常年在外经商者有一万五千余人，占总人口的八分之一。那几百年来在熙来攘往的街市里忙碌过的张家川商人的身影，如今还在延续。
时过境迁。旧的事物不断地消逝，人物两散，但也能牵出绵绵不断的怀念情绪。这种情绪一旦积蓄到强烈程度，便会由怀念上升到焦虑，焦虑的情绪进一步升腾，化为怀旧、追旧、保旧的行动。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我常想，在规划城镇时，应将阿阳、街亭、略阳、太原等恢复原名，让文化渊源得以显现和承传。
及至今日，我还能看到羌笛的遗留，我们称它为“瓦窝”，那声音似情歌却含哀怨，似战歌却嫌凄婉。那是一首真正的绝唱。
这是羌戎文化的底蕴与真传。
附记
写的关于张家川的几篇文章，被我的几个朋友拿到网络上发表了，没想到引起了很大反响。不曾谋面的在电话里谈论起家乡的历史。他们称呼我为“老师”，说我对老家历史熟悉，使我实在难以接受。
张家川是秦朝的发祥地，这里流传着许许多多关于先秦时期的各种传说，至今仍有秦王嬴政生于张家川瓦窑的传说，出土了许多秦文物，吸引着无数人的眼球。在这些人中，除了寻访先秦文化遗迹的学者，还有为数不少的盗墓贼混在其中，他们被巨大的不为人知的宝藏所吸引。二〇〇六年八月，张家川在桃园发现了战国墓葬。据我所知，张家川战国墓地被犯罪分子觊觎已久，近几年来屡遭盗掘。
出土了大量的陪葬文物和豪华车乘，取得了丰硕的成果。该墓葬规模较大，规格较高，其中所包含历史文化信息较为丰富，有很高的考古研究价值。随后甘肃省人民政府及时公布马家塬遗址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二〇〇七年四月，张家川马家塬战国墓地成为二〇〇六年度中国十大考古新发现。发掘出土的“连珠纹釉陶杯”，很多学者看后认为该类器物应为西方文化之器，为中西方交流的产物，并认为该类器物应属于早期玻璃器，来自西亚。使丝绸之路的形成年代至少提前了一百多年。出土文物数量多、档次高，共出土一千六百余件，初步估计，一级以上文物达到一百多件。车乘上错金银铁饰件的大量使用为国内首次发现。墓葬内发现的不明金属俑、牛、羊，其金属质地为国内首次发现。
现将二〇〇六年十一月媒体报道的一篇新闻全文刊录。
两千年前秦战国大型车马坑现身甘肃天水
2006年11月15日，记者随同国家文物局、甘肃文物局、甘肃省政府等单位的相关领导，前往天水市张家川回族自治县一大约2300多年前秦战国时期的车马坑遗址发掘现场，国家文物局副局长童明康认为：“张家川回族自治县桃园村发现的此处墓葬遗址对研究先秦文化有十分重要的考古价值，并预测其有可能成为今年中国的十大考古发现之一。”
张家川在历史上是秦国领地，该县木河乡桃源村北山上古墓交错，引来了不少盗墓贼。今年8月4日，3名盗墓贼在盗掘古墓时，被民警抓获。抓获三名盗墓分子后，民警顺着绳索下到墓穴查看，发现竟是一个很大的墓室，遂向局领导做了汇报。考虑到此墓室有可能会给文物考古带来巨大发现，县上领导立即将此情况层层上报。8月6日，接到汇报的省博物馆相关领导和专家赶到古墓现场。在一番探测和考证后，拨专款15万元开始组织工作人员进行挖掘。
15日记者在考古挖掘现场看到：经过3个多月的挖掘，截至目前，该墓葬已成功清理出三个墓室。一号墓室墓基距地面有12米深，主要发掘出土了豪华的铜车及殉葬的马牛遗骸。记者发现，该马车虽经地下千年埋葬，但仍能看出车身颜色为黑红相间，车体锍金，车轱辘周围包铜，直径1．5米左右，整个车体大小与实物相同，依据车马装饰的豪华程度可以推测出，此车应是古时地位显赫人物出门乘坐的马车。相邻的二号墓室出土一具女尸，因墓内尚未发现有文字记载的东西，因此不能确定墓主的身份及确切年代，也无法断定二号墓室的女尸是不是墓主。
与一、二号墓室相距不远的三号墓室出土的还是互相堆积的四辆铜车马，据现场发掘的专家介绍，目前推测被清理出的四辆马车是从墓室侧面依次滑入6米深的墓坑内的，在马的头骨周围发现了大量的金银、玛瑙、铜鼎和陶罐等物，可以推测，当时墓主下葬时，是用活马殉葬的。记者在现场看到，铜马车车身两侧有及其精细的镶铜镂空饰物，马头遗骸周围散落着黄金铸成的十二生肖图案头饰及大量金银、玛瑙、铜鼎和陶罐，车轱辘及车身上的红漆依旧鲜艳。
现场考古人员介绍：虽然目前没有发现文字记载的器物出土，只是从一茧形壶的底部发现了一个象形符号，但没有提供墓主身份的任何信息，经初步断定：此墓室是秦时期的一位贵族的墓葬，距今约2300多年。一号和三号墓室被发掘之后，没有发现墓主人的尸骨，有可能尸骨被盗墓者破坏或此地土质碱性太大，导致尸骨腐朽无存。
目前发掘整理出的大量文物已经被转移到张家川回族自治县博物馆暂时收藏，经考古专家初步鉴定，全部为国家一级文物。国家文物局副局长童明康、国家文物局考古处处长严亚玲、甘肃省长助理郝远、甘肃文物局局长苏国庆等相关领导在仔细观看了出土的文物后，对墓地的发掘和保护工作给予了充分肯定，并对下一步的挖掘清理工作作出了具体的安排和指示。国家文物局副局长童明康表示：国家文物局将在技术、人力、财力等方面对张家川回族自治县桃园村墓葬遗址发掘工作予以大力支持，并计划列入明年的国家考古项目之内。按照目前的车马坑规模及出土文物的价值，是近10年来甘肃最重大的考古发现，此墓葬的发现将申报今年的中国十大考古发现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