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弯唇一笑,“这件事并不急对吧,童伯伯,”他礼貌地弯了一下腰身,“今日实在有些折腾,江月无法思考其它问题,改日一定给予明确的答复。”童笑海放佛并不吃惊,只是笑着眯了一下眼睛,“是了,你也累了,春茗,送江少爷回房。”
一旁的春茗刚想上前,江月伸手拦住,“不用了,我自己认得怎么往东院走。江月先退下了。”他一低头,不顾厅上其他人的眼神,离开了正厅。童暮溪心里填满的是落寞,她原本以为,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江月会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她原本以为他们够接近得了。。。。。。
“这孩子。。。。。。”江怀容显然脸色不甚好看。童笑海啜了一口茶,“江兄不必操之过急,我想江月只是放不下身段,我相信以我们暮溪配江月,是天作之合,这门亲事是能成的。暮溪,”他将眼神调往童暮溪身上,“如若日后你进了江家,定不能像现在这么顽皮。”
“童老弟说的是什么话,暮溪这孩子打小我就喜欢,如今越长越水灵,我想月儿他过世的娘亲如有知,也会喜欢这样可人的儿媳。”赞美的话语童暮溪听得太多,只是因为江怀容是江月的父亲,此话一出口,等同于认定了她的地位,她不禁垂眉浅笑,构思起了将来。
这边,江月回到自己的房内,将皱成一团的画纸摊开,这才发现,水渍早已将画色冲淡,就算晾干也无法恢复到原来那样。他低咒一声,将画纸揉成一团,欲扔出去,又止住了手。
他坐在藤椅上,开始思考自己反常的举动。他并不是一个轻易能让别人影响情绪的人,只是,今日的一切都太超出常规,叶青哲和童暮溪那几句言语,竟然轻而易举勾起他的厌恶,扔笔过去只是想让他闭上嘴,谁知他不过几番调拨就让自己彻底失控。当他将那幅画扔进水中的时候,自己更是怒意到达顶点。本来这场闹剧可以收场,但因为这幅画,因为这幅画。。。。。。他和叶青哲在船头厮打,出尽了洋相,丑态百出。本身已经很糟糕了,谁知回到童府,童老爷一个下马威,仿佛一夕之间,所有事情都倾盆而来,犹若一场大雨。
他不懂的是自己的反应,何以叶青哲嘴里吐出的那些话语令他如此忌讳?好像提到童暮云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诽谤。叶青哲其实说的不过是最真实的话语然而入了他的耳朵却成了最深刻的嘲讽。
江月起身,打开门扉,坐在台阶上,仰天看着夜空有若银盘似的月亮。丝丝扣扣的凉风捶打着东院的柳叶,发出嘶哑的声音。忽的,柳树间传来轻微的踩踏声,江月凝视住那一点,直到树丛中反射出一双眼睛,一如第一次见面时那样,躲在殷殷的树叶后面,教人辩不出是人是鬼,但江月却能一眼认出那双眼睛的主人。
她见了他在门口,转身就要离去,江月却忽然开口,“既然来了,为什么见了我就走,难道我有这等可怕?”童暮云转过身,脚下踩着柔软的树叶,也不再向前走一步,就那么定定地站在离他几米远之处,在江月看来却如同不可逾越的界限。
寂静的夜晚两人对视着,童暮云对于这样尴尬的沉默很是不安。想了一下,还是她先开的口,“我听程伯还有童府其他人说了今日的事情。。。。。。”她手心冒汗,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江月嘲弄般笑了一声,“你不是也看见了,我这副模样。”狼狈不堪,头发湿漉漉的,衣着凌乱,风度翩翩冷静自持的江月转瞬不见。
童暮云在黑夜中望见了他嘴角肿的厉害,额头也有挫伤,她心里略微一动,却也深知自己没有什么立场去表达关心,只能低叹一声,“为什么要和叶家的人动手呢,弄成这样。。。。。。”她不提这番话倒还好,这一提,江月那股劳什子寒意直冒嗓子眼,“是啊,连你也这么认为.。”眼前这个女子,她怎么对他加以指责,他今日这些不同寻常的举动,归根结底,全围绕着“童暮云”三个字而行,而她却站在这里说些风凉话?
“你说话一定要夹枪带棍的吗?都伤成这样了,怎么不能吸取一些教训?”童暮云见他倔得很,忍不住说道。
“是啊,教训!”江月忍不住提高嗓音,站起身,直直走到她面前,“我是不够吸取教训,你就够了吗?你知不知道你那日在叶家二老面前上演那一处,已经成为了别人的笑柄?我是在给你收拾烂摊子你不明白吗?”
童暮云顿时脸色苍白,她生硬地问道,“什么意思?”江月一手撑着院落的瓦墙,说道,“整个叶家都知道你童暮云长的什么样,你清楚别人背后的言论吗?你清楚今天在小舟上,叶青哲是如何说的吗?他把你说得比起无盐都不是!”童暮云踉跄地往后倒退几步。江月最后那一句话狠狠在她身体的某处挖了一角,“原来,所有人都在嘲弄我。终究还是介意我脸上的缺陷,那你呢,你不也是这么认为的吗?不然,刚才那一番话,你怎么如此轻松说出口?”她看着他的脸,等着他的答案。
“我的答案很重要吗?”江月在夜色中的双眼有些发亮,不自觉压低的嗓音透着蛊惑。童暮云一怔,赶紧移开视线,“不想说也罢,其实我也清楚。”
“你不清楚。”江月走到她正面,一字一句地说,“童暮云,我从没有那样看你。知道今日这场闹剧怎么会发生的吗?是我惹怒了叶青哲,我把笔扔在他脸上。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童暮云心里跳了一下,隐隐约约的答案浮出水面,她既有些害怕这个答案从他嘴里吐出,又害怕不是这个答案。江月顿了一下开口道,“原因很简单,我不能忍受别人在我面前这样讽刺你。”脱口而出的一瞬间,江月释然了。其实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理由,他烦躁了很久,懊恼了很久,不愿意承认,然而事实却明明白白摆在那里。二十年来他头一次面对一个女子显得如此紧张生硬。
包裹在胸膛里不规则跳动的心脏刹那眩晕了童暮云的思想,江月毫不做作的坦白令她无所适从,一时之间无法吐出只字片语,只能抑制着自己的呼吸直愣愣地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