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在童府后面的巷子和江月分开已是落暮时分。翻墙而入,穿过西苑的草丛,熟悉的院子就在眼前。
院子里静悄悄,她以为是没有一个人的,结果刚踏进去就僵立当场。院子里的藤椅上,坐着一个人,不是程伯,却是。。。。。。那人见有动静便回过了头。暮云一步步走近她,内心的不安急速上升。
“姐姐,我可等了你很久了。”暮溪从藤椅上站起来,似笑非笑。暮云被她的目光逼视,本能地避开眼睛。虽然是姐妹,虽然同处一个屋檐下,但却并非一直相见。暮溪对她与童府其他人是不同的,她心里清楚,二人在童府偶尔长廊上遇见,一声“姐姐”,每次善意的微笑曾经多次温暖过她,但从小就没有太多的接触,令她对这个妹妹的存在感太低。如今她不解暮溪为何会主动来西苑找她,莫非。。。。。。是牵扯到江月的事情?
“你来找我是。。。。。。”暮云试着开口。
“姐姐,虽然爹爹一直待你不好,他把你安排住在这里,多有不对,但你始终是我姐姐。”暮云手紧紧拽着,不知她为何忽然过来与自己说这些,便等着她的下文。
“今日妹妹将要大婚,也希望得到姐姐的祝福。”暮溪回过身,很淡定的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她。暮云心里一顿。大婚?她想暮溪恐怕还不知晓江月是不会接受这场婚姻的吧?愧疚之情蔓延到她的四肢,她缓缓开口,“你真的,想清楚了,要进江家的门?”
暮溪盯着她,眼睛复杂而令她困惑,朱唇轻启,“我喜欢江月,我必然会进江家的大门。”她吐字清晰,虽不响却阵阵敲打在暮云心上。凝视她笃定又认真的脸,暮云刹那不敢正视,她背过身说道,“那江家那边呢?你是如此,江少爷。。。。。。”
“他当然和我是一样的心情。”暮溪慢慢靠近她,走到她面前忽然展颜一笑,有些羞涩,却好看得紧,如同南浔初春娇艳的花。她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如同宝贝似的给暮云瞧,“如果不是,又岂会送我这个?”暮云低头怔怔望着躺在手中的那把雕花木梳,一时间有种天旋地转的错觉。今天在船账里,江月曾对她说,这把梳子是好不容易得来的,还说,昨夜途中已经掉落。可是,如今它却好好在妹妹暮溪的身边!
“江月送你的?”她听见自己艰涩的声音。暮溪收藏好木梳,“昨夜赏灯会上他为了得到这把梳子花了不少的功夫,我从不知他对我这般上心。。。。。。”她说了什么暮云都听不进去了,只觉得头晕晕涨涨的,竟是腿软难以支持。
扶着藤椅的一边,她闭上眼睛,“你与我说这些意义何在呢?”她抬眼,恰巧对上暮溪的眼睛。“姐姐,唯一的妹妹要嫁人了,你怎么脸色却如此苍白?”她的声音如同一把锋利,插进暮云胸口。她别开眼睛,“祝贺你,除了祝贺,我不知该说些什么,你看,我也没有什么贺礼。。。。。。”
暮溪将她从上到下扫视了两遍,才凉凉地开口,“姐姐的口吻,一点也不似要恭贺我的意思,倒是。。。。。。”她扬眉,“倒是失望之极的表情。”不待暮云反应过来,她就摆了摆手,“罢了,姐姐何须在我面前如此惊讶?想必今日在外面呆久了,晕乎了,对我方才说的话反应不过来了?”她尖刻的话语字字珠玑,将暮云震在那里似生了根无法动弹。
“姐姐应该很清楚我和江月的事情才对,怎会如此愚蠢?”暮溪收回虚假的笑容,“愚蠢到,要插入我们之间?”暮云脸色惨白一时之间竟无语反击。她都清楚,她都清楚!原来,她今日来找自己是别有目的。她察觉了江月和自己的事情,所以,她是来兴师问罪的。什么需要自己的祝福,那是假的,堂而皇之的借口。
“你不可能进江家大门的,”暮溪朝她摇头,“只要爹还活着一天,只要我还在,江家的媳妇永远不可能是你。”她放柔了语调,“你和江月,是不般配的,姐姐你为什么不清醒一点,一定要趟这个浑水?”
暮云点头,“我明白了,因为童老爷从来没有对外面承认我是他的亲生女儿,因为这童府的人都没有重视过我,因为我卑微的身份,所以不般配?”她自嘲地笑了一下。
沉默,渐渐蔓延,半响过去了,暮溪渐渐走近她,毅然决然地告诉她,“江月不可能娶你。”她轻声说道,“你知道的,我什么都可以帮你,什么也愿意和你分享,可是唯独江月不能。”那样清楚的坦白,愣是再蠢的人都该有自知之明。暮云迎上她的视线,二十年来头一次这么坚决,“我什么都不看重,唯独江月。”
姐妹两互相对视着,竟有丝丝绝然的味道。暮溪脑袋发热,她眯起双眼,撑住了藤椅的边缘,发出沉闷的声响,“童暮云,你没有机会,因为台州江家已经派人来了,今日下午刚到,如今就在前厅。”“台州。。。。。。”暮云重复这两个字。
“对,带着聘礼,带着聘金,正式向我爹下聘。”她一字一句地对暮云说道,“我尊你一声姐姐,我想把今日不愉悦的事情忘记,让我们都忘记,明日开始,你还是童暮云,还是我姐姐,我会请求爹善待你,我会。。。。。。”
“不,”暮云跌坐在藤椅上,用自己都有些动摇的声音重复着,“江月不会同意这门亲事,他不会同意。”暮溪听着她的自言自语,咬咬牙,后退了几步,“你真的清楚江月么?我告诉你,他会同意的,一定会。”她返身就往院门外走,却在隐去前留下一句,“还没有恭喜你,听说叶家来人了,他们对于退婚的事情反悔,而爹也同意让你嫁过去。”话落,她踩着碾碎的叶子离开了西苑,西苑又静谧如初。然而,暮云心情怎可能平静,她茫然盯着前方,没了神情,也没了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