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理,向管理处拉临时电线也好,向隔壁单位打商量借电也好,我要会转的衣车考工人,甚至立刻投产。你去偷也得偷来,明天早上9点就得有电!”
吃完饭,小龙拿了清单说要去买衣车,要跟老婆分道扬镳时,丽珠不准,说没看见过这么急的人,非叫他陪去律师楼不可,说签完字一块儿坐的士去买。小龙没办法,干脆向阿发挥挥手,说:
“你搬人马去吧,记住,越快越好。下午我回来告诉你衣车怎么排法。”
清单只提供了两间衣车行,但小龙要的兄弟牌现货只有30多台,订货最快两星期。小龙不肯订,打电话向厂长要了其他衣车行地址,包了的士到处转。到傍晚时已找到80多台现货和4张烫床,另外十几台也四五天内有货。
晚上11点,小龙夫妇请了阿发找到的十几名师傅、徒弟一块儿去消夜。他们答应做到半夜3点由阿发开大货车送他们回家,明天早上9点继续。这已是阿发天大的面子,因为电灯佬不兴开夜工。
回到家洗了澡,小龙把累垮了的老婆赶上床,拿出下午买的一大卷红纸提起毛笔写请人的街招。街招有大有小,小的贴电灯杆,大的贴工厂大厦的招工栏。小时候祖父逼着练字,从来没用过,想不到这会儿才用上。人家的街招上写:“价高粮准”4字,他还加了句:“全厂今年新款兄弟牌运油车”。因为老婆告诉他,有些厂全是老爷车,工人车衣速度慢了,自然也就赚少了。清晨6点,新蒲岗上早班的人已匆匆在赶路,两夫妻一人提着半桶糨糊和刷子分头到处贴请人广告,一直贴到8点才回六合街厂房。9点开始收衣车,丽珠上了12楼请厂长来指导排位。到11点大致排好,那时丽珠已考取了五六名女工,请厂长从12楼运些裁片下来看着她们车,算是已正式上工,有工资了。丽珠也正式向厂长辞工,兼任自己的厂的第一组领班。
老唐11点半回到厂,找厂长,职员说下了9楼分厂。老唐一头雾水,自己几时有分厂了?职员说是丽珠说的:老板在9楼开了分厂。老唐连忙走楼梯下来,进了那大开中门的厂,看见一排排全新的衣车,居然有10台有人在车裁片、一台上坐着厂长、一台上坐着丽珠。那小龙正指挥好多电工在拉光管,居然一半衣车上已亮了灯,并且是从天花板拉下来,入了铅管的正宗装法。
老唐摇摇头,想了一下,对呀,是昨天上午才讲好给他做的,难道他早已有准备?不对不对,丽珠天天都上工,从来没提起9楼有厂。她才20岁,哪能如此工心计?难道这小子24小时就能做出这么多事?走上前,拍拍小龙肩膀,问:
“这是怎么回事?”
“厂房昨天中午买的,衣车昨天下午买的,电灯昨天下午开始拉的,街招今天早上贴的。暂时请了8个人试工,两班倒200人不知几时请够,丽珠要求您给她在12楼选5个早更领班、5个夜班领班。不是现在的领班,是技术好的姊妹,她知道是谁。”
老唐大笑起来,说:
“不如我拜你做师傅好了。”
小龙谦虚地说:
“全靠厂长指导,我什么都不懂。”
厂长笑说:
“给你一懂,我们就没饭吃了!”
老唐问:
“怎么说是我的分厂?”
小龙答:
“这样合作起来方便些,人手调动更容易,只要账目清楚就行。”
老唐笑着点头。他本身是全能的制衣工人,连裁床都会,看见今年新款的兄弟牌运油车,坐下去车起来。马达突急突停、又快又准。车了一会儿,大赞新车性能高。突然又有些担忧,把丽珠叫来说:
“你的车好,女工是按件计酬的,看见好车谁都想干,多钱分嘛。别人的厂你随便请,12楼的请高抬贵手。”
说得厂长、小龙、丽珠都大笑起来。
七
开加工厂时卖掉4辆小巴,每辆6万多元。由于请人顺利,丽珠提拔的10个领班非常得力。小龙仍旧管着他的石油气店,只是时常参加老唐宴请洋行经理们的晚餐,被介绍成老唐的拍档。老唐怂恿他再开自己的制衣厂,说保证介绍他拿到足够的订单。因为最近丽珠管的厂的生产额直追12楼,为老唐赚了不少钱,他有点不好意思。
小龙想起9楼另外一半4000多尺,便打长途电话跟业主议价。结果32万连租约买了下来。那时小巴升到8万一辆,正好是最后4部小巴的钱。1974年过了年,将隔壁厂请走,挂出了自己的招牌:东南制衣厂。这两个字是他父母当年主管的集团的名字,对他们吕家有特殊意义。从此,小龙便正式投身工业。
来香港7年了,小龙正式从一个劳动者转为劳心者,主力接单和解决层出不穷的麻烦事。譬如:为纽约一个犹太鬼做2000打牛仔裤,LC规定货到纽约才能收百分之五十尾数。结果犹太鬼借口洗水颜色有出入,只肯八折找数或退货。连洋行经理都抱歉地向小龙承认是犹太鬼想叫厂家为他蚀本做货。气得小龙牛脾气发作,找那时拥有25辆小巴,每辆又狂升到16万的阿发撑腰,带足美金飞纽约,将百分之五十定金扔在犹太鬼桌上,要回提单准备将货运回香港,宁愿承受损失30多万港币的风险。这在当时的制衣界是从未发生过的事,结果是:犹太鬼认输,乖乖如数付款。
另外一单可没那么顺利。他跟老唐合接了一张西欧灯芯绒衬衫大单,用的是国产灯芯绒布。到做得七七八八才发现布匹洗水后脱色,也就是染料有问题。连忙改用台湾料赶货,结果一半用船运、一半空运,国产料做的衬衫两元钱一件卖给小贩,老唐和他一人蚀了7万块。这笔钱,那时可买两层美孚新邨单位。
又一单,有间印度小洋行订了6万块钱牛仔裤货,给了2万定金后存心骗货。货下船后小龙拿着提单去收钱,职员说老板回了印度,两个月才回香港。但货在印度存仓6个月仍收不到钱,又难以运回,最后小龙认输,收25000,实蚀5000,交出了提单。从此,他永远不肯再跟印度或巴基斯坦人做生意。
丈母娘肥婆见女儿管着8000多尺的厂、300多女工,以为女婿发了财。其实做制衣厂要3套本钱,做好一批货,付运都未必能顺利收钱,可一切开支全是现金。而阿发做的生意天天都大量现金回笼,认为这简直不是人做的生意。小龙也自知是十足十的表面风光,要不是阿发的小巴那时值400万,随时能按押现金借钱给他周转,日子真不知怎么混。
1976年,周恩来逝世。相信在他死前已跟老帅们作了布置,即毛去世后向四人帮动手。小龙跟阿发认为这是周总理对中华民族最伟大的贡献,只有他,才能凝聚老帅们的力量。眼见青春结伴好还乡的日子近了,但,小龙还有脸回去见人吗?妻子越美,对玫儿的愧疚越深,但愿她嫁得好!
1977年初,11楼的厂搬走,老唐买了下来,成为700工人的大厂,不再用小龙为他加工。但接单和生产上两人仍维持合作关系,3年来,小龙接单能力渐有青出于蓝的趋势,特别是敢于承接之前时时退其他制衣厂货、出名麻烦的一间日本洋行的单。这些日本人因为在祖家衣服能卖好价钱,出价远高于欧美订单,但要求严谨,每公分车多少针都有严格规定。厂房里必须一尘不染,食物也不得进车间,这些他们都要管。幸而小龙正好失去加工生意,忍痛隔出一间1000英尺的地方给女工们做饭堂,给行家们笑是“榨颈就命”。不过,这一年他第一次赚了50万之多!
1978年,习惯了陪两个日本派来的年轻QC喝清酒、吃鱼生,日本单渐渐大起来。除饭堂外的7000多尺面积已不够用,正好7楼、8楼原本的塑胶花厂老板自己盖了一座新厂房搬走,小龙买了一层、租了一层,把“东南”,扩充到25000尺。但因3000尺做了饭堂,也只用了1100个女工。他的女工早班有午餐供应,夜班有晚餐吃,这种福利在当时全行业内独一无二,自然抢走了手工最优秀的工人。厂老板们开始讨厌他,但他从不参加厂商会,想当面骂他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