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一早去公司保险箱拿了20万元现金放进行李袋，亲自开车，用新买的“大哥大”约国土局长。到国土局门口接他，然后开车进那条巷子底停下，指着20米外老家的后墙，说明了他的意图。局长掰着手指数了一下，说：“想赶这间国营企业搬家，起码要通过5个单位审批，不容易呀！”
小龙说：“地价照算，方便费您拿主意。怕人家说闲话，把这块地公开招标竞投也不要紧，总之我志在必得。您给我费心去问问。”
把那袋钱交给局长，把“大哥大”号码给局长，问了他去处，便送他去。
一星期后已有回音，梅菜场22000平方米，底价770万元；沼泽加小巷占地47000平方米，底价940万，合计1710万元，必须公开竞投。但因地处僻静位置，相信地产商兴趣不大。其他开支嘛，大概75万就够了，要相金先惠。
那意思也就是竞投不成照给，小龙给了100万元。
3个月后，玫儿都不知道，已竞投成功，成交价1900万元。小龙先去东江边买了一排5座200多平方米的小别墅。一座找陈秀夫签字，一座找杨渭签字，一座暂不落名，准备送给北京的张群夫妇。一座叫舅舅来签名，舅舅叫舅母签，小龙笑说：“对！以后媳妇们对婆婆会好些了，想吵架也得考虑一下。”另一座留给家里改建时住。知道问玫儿也是白问，用了公司名字。
每次去北京巡视业务，每次都找老夫妻大吃大喝，也每次都求他们做他的顾问，张群说：
“你4间厂都上了轨道，就算开第5间也有清华设计院，要我陪你去聊天吗？”
68岁了，还教他的桥梁学。
这回要造留园了，理直气壮，非说服教授来主持大计不可。之前去北京多数带丽珠，但自知丽珠肯去惠州同住，只是自己的梦想；给她知道，肯定说自己厚此薄彼，便自己飞了北京。
酒酣耳热时，小龙先将自己复杂的婚姻状况及其成因原原本本向老夫妻坦白，然后说出自己的雄图大计，希望用“留园”来引诱丽珠去住。心思是卑鄙，但情意却真诚。希望教授成全！
教授夫人笑说：
“老张年轻时惹下好多相思债，到现在还有人盼我快点死掉。我老说小龙肯定是正人君子，想不到也跌了眼镜。”
教授连连否认，可夫人还是醋味十足。小龙深深叹息，说：
“我还以为女人老了，就不吃醋了。看来造10座留园也无济于事。”
夫人问：
“这话怎么说？”
小龙答：
“丽珠今年37，我还以为47、或者57、或者67就会不太在乎老公有别的女人了。看来渺茫！”
说得教授夫妇大笑。
教授同意去办退休手续，两人便开始在教授的书房里研究起来。小龙先把故居的草图和后面6万多平方米地皮的图给教授参考，然后说：
“故居这边的大门保持原状。陋巷就是陋巷，突然一间门面辉煌起来会格格不入。而且，灵魂这回事谁都不能肯定没有，我祖父、父母要是回家，我也怕他们找不着门口。老房子是砖木建筑，地板、屋顶已经不成了，看来非用混凝土重建不可，但希望保持原貌。为了保留8株老桂花树，左右大小变不了，向后正房有了新地皮，可以建大些。楼下正中好像北京四合院进第二进的垂花门，楼上原本4间房改成两个大间。左面是我祖父以前的书房，右面是我父母以前的寝室，我希望这两间房可以有后门通向一个大露台。露台可以遥望后面的大荷花池。左边书房，以后还是我的书房；右面平日空着，有至亲好友来时住。楼下的房间可以做女工、花匠、司机们的宿舍。后面说是造留园，其实我并不喜欢中式的亭台楼阁、假山、太湖石。那是发思古之幽情的旅游景点，真拿来住未必舒适。69000平方米地皮，我想造一座占地1200平方米大、三层高的楼房做住宅。这座楼式样类似英式古老大宅，四面有石柱和走廊，但希望用纯白云石装饰，变成一间大白屋。这座楼可以放在湖泊边，也可以放在湖泊中央。湖上种荷花、莲花，也可建一座曲折的木桥。其他地方多种树种花，有小径，有绿草如茵。应该说是座欧式的庭院。”
小龙一面说，张群一路在笔记本上记下他的想法。然后问：
“还有吗？”
“7年前，还没搞童装，那时我们全家常去旅行。有次去京都赏樱花，丽珠牵着两个儿子手，那时他们还小，在夹道的老樱花树间漫步，开心得不得了，她笑得比樱花还灿烂。所以，这宅子里最好也有一条这样的樱花路。收购老樱花树不易，就算树主人一株要十万八万，也买了。最好有100株以上，因此种树专家不能少。”
张群笑道：
“京都真是美，几时也带老婆去走走。讲到花，我那时在济南造桥，夏天常去大明湖赏荷花。那年苏加诺在印度尼西亚造官邸，周总理送了大明湖的荷花种做贺礼。那花硕大无比，真是荷花王。咱们也得动动脑筋。不过，荷花花期最多两个月，水池9个多月光秃秃不美，要想办法。而且，死水会臭，得挖两口深水井，吸地下水保持水质清新。池边多种水仙之类的花草，也可令花期增长。”
小龙说：
“我外父在香港种兰花，大树阴里在树干上种植也很美。我小时候常去西湖喂锦鲤，湖里自然要养上一两千条，喂它们是好娱乐。总之，我想造的是一座美轮美奂的大宅第，样样都要最好。”
沉思了好久，又说：
“住宅大厦外墙、柱子包汉白玉，内部门套用云石，要是地板也用云石就太冷了。我喜欢长条木地板，颜色浅些的。云石墙上起些腰线没那么单调，可以在云石上雕刻出图案吗？”
张群说：
“当然可以。我想这座住宅大厦雕刻汉白玉石柱、花盘、装饰图案，内外石材等，比屋子本身贵好多倍。要是灯饰、家私去欧美选购，更无从估计价钱。”
小龙说：
“我干的就是金屋藏娇的事，能骗来阿娇，倾家荡产也认了，你千万别省钱。”又问：
“可不可以凭相片雕刻出人像来呢？我家有块大匾，以前挂在门外，太张扬了，我想改建祖居后挂在门里，雕一座祖父的石像，站在天井里，手指着那4个大字：‘功在桑梓’，作为祖训。要是可能，我妈妈18岁时是个赶鸭子的姑娘，在湖边草地上手持竹竿，面前是几十只白玉鸭子，正向池里跑去；我父亲是个退役军人，那时已失去右脚，站在树边看我妈妈，看得呆了。”
张群看见小龙眼中迸出了泪花，答：
“我有个非常要好的朋友，年轻时在意大利学雕刻，是中央美术学院教授，也许工余可以抽空雕。但不可能快，3座人像花几年工夫都说不定。”
小龙立刻说：
“多久都不要紧，他肯答应，请代交100万元支票。”
张群说：
“今晚上把他约出来喝老酒，喝得半醉才求他，他可能会答应。但千万别提酬劳，艺术家脾气，你给他钱，他说你看他不起，也许就吹了。等你回惠州去了，我再给他送去，说是买汉白玉材料用。3座真人大小人像的汉白玉可不便宜。”
小龙连忙说：
“你给我打听材料多少钱，将来再还他。”
那晚，大名叫林立的雕刻家答应了小龙的要求，完全是因为与小龙相见恨晚、无比投契的关系。根本不知小龙要给钱，听了张群说小龙要造大宅的话，提意见：
“3600平方米的大宅，主人房400平方米大不为过。其中浴室部分150平方米，我主张将古代罗马浴场缩小，用12根小罗马柱做装饰，造个小池做洗澡缸。不过没有间隔，尊夫人不知习不习惯。”
张夫人跟他熟，大骂：
“你这个馊主意，居心不良！”
张群也笑说：
“他在外国光屁股女人看得多，习以为常。”
十七
小龙先走，一星期后张群夫妇飞到广州。小龙跟陈秀夫一起去接他们，先开车去祖居后看地方。梅菜厂已搬走，门口大锁的锁匙在陈秀夫处。开门进去，只有一座小平房做办事处，其余全是晒梅菜的空地，地很平坦。小龙告诉张群夫妇，沈玫至今不知此事，瞒得一天是一天。等设计图出来，要开工了再说。小龙叫陈秀夫送张群夫妇先回惠州的家，休息几小时，晚上叫东南要员相陪在红梅水榭吃饭。
陈秀夫叫司机先开车去中国银行，请张群在一些文件上签字，然后交给张群一本黄簿子。张群一看，有96万元存款，问：
“怎么回事？”
“吕先生说您一个月工资8万元，这是一年的工资。另外每年来回北京机票八张。”
张群夫妇都说太高了，要退回给小龙。陈秀夫说：
“不光是这些，现在我们去房管局签一份小楼的房产证，吕先生说是送给夫人的。夫人也是东南的顾问，没有工资，吕先生过意不去，他说我办不成这事就骂死我。”
车就开去房管局，地产公司的职员拿着文件等了好久了，陈秀夫说：
“小龙是个真心人，他以国士待我，我也有一间，只好为他卖命。老师，叫师母收下吧。”
夫人想了好久才签字，签字时都不知是什么房子。等去到别墅小区，见保安严密，繁花似锦，东江一衣如带，环境非常清幽。步入大门，有一个司机、两名女用接待。装修虽不特别豪华，但3层270平方米，相当宽畅。一个教师太太，虽在清华，日子也不宽裕。突然住上这样的好房子，还是自己名下的，真不知如何是好。听说两个顺德女用来自小龙家，是菜煮得最好的两个；汽车是小龙自用的奔驰，以后他们夫妇专用，他自己开日本车。一切家庭用品齐全，什么都不用添置，女用还问想吃什么小菜，她们好去准备。陈秀夫说日常开支全入东南的账，隔壁他家也是。张群坐在沙发上苦笑，跟太太说：
“这小子太厉害了！要是我造出来的房子不像样，就没脸见江东父老了。”
吃晚饭时夫人也许兴奋，喝多了两杯，说漏了嘴：
“沈小姐，人家说你等了18年了不起；可有个人呀，硬是等了40年。”
小龙便问：
“谁？”
夫人斜着眼，向老公努了下嘴，说：
“你问他。”
小龙立刻说：
“师母呀！你这是瞎疑心。”
“谁说，那人常给他挂电话。”
小龙说：
“老师都快70了，那人也是快70岁的老太婆了吧？打个电话问候，小意思。哪像我，说娶就娶，还摆了3600桌酒。换了是他，不把你气死？师母呀，鬼叫你嫁个苏州大才子，唐伯虎就是，没点秋香算对得起你。这辈子你不是管得他挺牢吗？”
夫人不出声了，小龙心想，下次得问问张老师那一位住在哪儿？该买束花向“直教生死相许”的老姑娘致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