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远离开的日子,郑荣的探测工作又取得了进展,相继又发现了几个洞穴,甚至橡皮圈也用上了,有一处洞里是一片小湖泊,湖中还有小岛般的突起石块,在这时飘浮时有世界上最恐怖的感觉,周围潜伏着不可知的东西,天是岩石,岸是岩层,植被也是化石,没有一样不是石头,冰冷而凝固,这个世界让人胆战心惊。他们坐在橡皮圈的浮艇上绕了一圈,没有出路,但水是活水,不知从哪流来又从哪流去,心里就发毛。没有发现史前遗迹,也没有出现恐龙等神怪,倒是在水里发现了一种银白色的盲鱼,是水中的唯一生命,这唯一的生命让人感到前所未有的兴奋,生命如此伟大,让郑荣感慨不已。
整个探测工作是从燕子洞的主洞往西铺开的,大多是往下进行,由于深入地下,那里没有蝙蝠,也没有燕子,这些生物都是在靠近洞口处生活,那儿有微弱的光线,更主要的是有清新的风有新鲜的空气。燕窝都筑在距地面几十米的洞顶,在洞壁处还可设法攀登,在空旷的地方无法企及。王县长要的血燕,郑荣挂在心上,却一直没能完成任务。高远回来时,郑荣不安地说:怎么办啦,血燕还是没能找到。高远对县长的血燕了无兴趣,他取出一对玉戒给郑荣看。
一条绿幽幽的纹路天衣无缝地弥合在一起。又有一片绿云不可分地凝聚在一起。一拆开,云散了,天裂了,两个圆圆的玉戒奇妙地分分合合,看得两人惊讶莫名,大开眼界。只是高远的那只上有一个细微的“玉”字,另一只新玉戒上找遍了也没有字,依稀有一处凹痕。
“真的是一对呢!”
“可不是,我从云边县弄来的!”
“怪了,相距整整一匹大山咧。”
当张县长第三次无意般询问血燕时,郑荣决定冒险探一探西边岩上的一圈筑有燕窝的地方,因为县上开发景点的临时拨款迟迟没有到位,虽说不一定是县长有意为之,起码讨得县长高兴,请县长重视一下也是好的么。这一片岩层太高,中间有一段是不光滑壁立的石壁,采窝人也没人上得去,为此郑荣下了血本,请人用竹子做了长梯,又将两截梯子绑接上,长约10米,刚好可够着一块伸出的石台。从石台上将梯子分段吊上,在石台上又往上攀登,可达第二个石台,再如法炮制,可上到30来米的高处,那儿有一层岩层是突出的,旁边有多处石笋可借用使力,这样就可到达预定的地段。
高远对这个攀登望而生畏,他实在没胆量更没体力冒这个险。郑荣身强力壮,有多次探险的经验,再加上他是组织者,责无旁贷。他领了两个小伙子,开始了这次探险。人与自然的关系是相生相克的。同行的一位小伙子说,我们要征服洞穴啦,满脸豪气。郑荣看他太年轻了些,年轻就气盛,不语,那人问:郑老师,我说的不对?郑荣说:只能说接纳,不好说征服。
高远目睹郑荣三人依次顺自制的竹梯上到了最高的一处平台,像三只燕子贴在岩壁上,两手伸开如燕子翅膀般挥动着。他倒吸一口气,想象自己也飞到了那里,人都有好高骛远的心,对诗人高远来说,飞到高处一直是潜意识中的梦想和企盼。
“我要上!”高远用手卷成话筒喊道。
接下来是一根绳索,高远捆住腰身,爬上颤悠悠的竹梯,竹梯发出吱吱的令人心碎的响声,就在那一瞬间,他感觉到梯子在下滑,像一幕电影中的慢动作,他身轻如燕地飘下,接着是自由落体坠下,他死抓住梯子的竹杆,来不及惊叫,脑中一片空白,中段的竹梯折断向外倒去,他的身子在上头绳子的拉扯下,整个人和梯成了一个直弓,哗地一声,他被弹起,又荡秋千似地甩向石壁,他感到足碰在一处坚硬的石上,不知何时手已离开竹杆却紧紧地拽住那绳索,他觉着重心一下落在某处,这时他才发觉他已站在石壁的一个凹处。上面的郑荣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愕得不知所措,这一瞬很短,当反应过来时已结束,高远惊魂甫定地在下面叫唤:我,在这儿──
“不要动,拉紧绳子!”
“……没事了,我站稳了,这里很宽。”
高远掉头四望,他孤零零地站在这处凹岩中。身后左侧有一个空档,他身子住里一挪,竟发现一个狭长的洞口,幽深莫辨。他急忙大叫:
“这里有一个洞。”
这洞藏在表面的岩层后侧,在下面、在旁边都看不见的。
下面的人重新绑扎从中折断的竹梯,开展救援工作。趁这时机,郑荣在上面岩层收寻血燕,那点点斑驳的原都是岩石上的渍印,连燕窝也没找到一个。
等郑荣几人匆匆爬到高远处时,天色已昏暗下来,外面洞口像蒙了一层塑料薄膜,发出月色般的淡光,由于没有准备,他们决定第二天再探这个洞。说实话这个洞的探测价值不大,因为一个洞要开发,必须要有方便的条件,这洞在半壁之上,游人上去得修造价很高的铁梯扶手。郑荣原本想放弃的,高远却在兴奋中极力怂恿探测,好歹这是一场惊险换来的呀,是高远发现的呀,为了加强说服力,高远撒了一个谎:我好像发现那洞中有风吹出来,是我抽烟时从打火机的火苗中发现的。其实高远不抽烟,也没有打火机,这一明显的破绽郑荣竟也没察觉。就因为这个编出来的细节成就了诗人的想象力也无法企及的发现。
第二天他们有备而去。
在洞口的拐角处首先发现了一个燕窝,虽说它不是血燕,却在洞中见到了一只长着绒毛的乳燕,它通体呈粉红色,扑打着小小的无羽双翅,郑荣一把抓住它,它发出细微的吱吱声,一时间郑荣有些心软,但想到县长的期望,就狠了狠心,说:就是它了,这也是血燕。高远想象着它被焙干捣成粉,就嘟噜说,它是一只要飞的生命呢!别动它。郑荣说:现在不是抒情的时候,县长处交不了差咋办。高远说:你看,你看,它正看着你呢。这会儿挣扎的小生命昂起了头,那黑黑的眼睛正惊恐万状地闪出泪光。鸟会流泪么,高远和郑荣都不知道,不过那一刻他们确实看到了泪光,洞穿了心灵,也许是心灵上的泪产生了错觉,反正郑荣犹豫了一下,这一下就为故事留出了空间,他慢慢使劲,生命在手中不盈一握,每一个细微的蠕动都胀满了手心,触动了神经,生命总是相通的,郑荣感到一种窒息,来自不可知处的窒息。就在这一瞬,一只飞翔的飞燕义无反顾地扑了上来,它的嘴啄在郑荣的手上,旋又扑打着双翅,定格般停在空中,离这只捏住乳燕的手只有十来厘米,一伸手就能够抓住它,这时可以感到它尽全力扇出来的风,在周围产生无数的气流,感到脸上痒痒的,心里慌慌的,一群万物之灵的主宰在这只勇敢的小鸟面前变得空前脆弱,没有一个人动,木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