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环一直盼着白东北回村。
冯幺幺说他见了那个叫白洁的女儿,长得如何漂亮,翠环心里就升起醋意来。这醋意是天生的,与生俱来的。白洁的出现在翠环的天秤上加了一个法码,她认定白东北是属于自己的,不管是自己的什么人,都属于自己,不能让人抢了去。纵然是一个弄错了的女儿,也不行。她小心眼里盘算着,她还没想到没有血统的女儿也可能会是一个血肉之躯的女人。她那个年纪只能盘算:认东北是干哥哥呢,还是干爹好,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只有同东北相好才能栓住他。
东北一回村她就扑了上去。抱着东北,她的泪就哗哗地流了下来。这一举动让五爷和翠姑都很意外很尴尬。
“翠环!”五爷很生气地喊道。
“翠环──”翠姑也喊了一声。
翠环没有理会爷爷和妈的叫喊。她身子像泥鳅似地贴在东北身上,两腿还干脆抬了起来夹住东北的身子。
东北将翠环轻轻地抱下来,说:“咋啦?我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嘛。”
翠环抹抹眼泪,说:“你上哪啦?”
“我出去找人去啦。”
“找啥人?”
“你不是说我有了女儿吗?我没有呗!我要找到这个冒充的女儿,我自己为自己平反冤假错案嘛……”
“我没说你嘛,是别人说的!”
“好了,我不是回来了吗。”
这一瞬,东北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父亲的感觉。同成熟的风情的世故的白洁相比,这小巧玲珑的翠环还是一个孩子,她曾在自己眼里是一个小美人,他曾动过占有她的念头,这会儿他觉得她是那么小、那么稚嫩,完全是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她像枝头那枚刚刚长成的桃儿,还铺满绒绒的细毛,它需要的是呵护,还不到采摘的时候。
他用手抚着翠环的头,说:“走,回家去……”
“我要到你屋里去,我去收拾打扫呀,你两个多月不在家哪……”
五爷的权威在这时节、在翠环身上一点不起作用。五爷既不能发火,又不能下命令,也无人执行──这是家务事;同样,五爷也无法当着众人的面解释、劝说、说服翠环;翠姑同样处于无法言说的尴尬之中。
这时的吴葵正来解了围,“你先跟妈回家去,我找东北还有点事儿要谈哩。”说着就拉了东北往村里走去,徐淅江同吴大嘴一前一后将东北拥走了。
回到离开两个多月的小屋,才见到屋里早收拾得干干净净,床单和被套是新洗过的、浆得平平整整,不打一丝皱折,一方木桌上擦拭得纤尘不染,一个古花瓶中插了一束紫红色的野菊和两朵绣球花,地上细砂似的泥土匀匀地铺上一层土地毯似的,一走一个清晰的脚印,屋角的一只铜锅擦得没有绿锈,发出红铜的亮光,最引人注意的是刮了皮的土豆放在竹篮里,还有新鲜的萝卜,红皮绿樱,洗去了泥土,上面摆了一只杀好了的小土鸡……
“是翠环干的。”吴葵正说。
事情明摆着,这小姑娘喜欢上了东北。
“你看──你怎么办?你可是要想好,这比不得你在外面胡闹,这儿可是认真的,沾上了就一辈子甩不脱哩,你要想当一个壁虎村的村民,就得在这里永远的安家落户。”吴葵正正色地说。
“我怎么办?我还不知道哩!”东北一脸无奈。
画家打破这个僵局,催促白东北讲讲这个冒充的女儿的事儿。东北三言两语讲了来龙去脉,说,“我现在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一边一个女人,都要当女儿,又都要当女人,我想当父亲,当不成,当朋友,也当不成,我就干脆娶两个女人算了!只是──”
“只是什么──”画家问。
“唉,我,只是反没了那个当男人的冲动和欲望。你们说怪不怪,以前我可是来者不拒的,现在可好,没有‘性’趣。”
正说着,门外一声喊,翠环就麂子一样跳进来,见吴葵正和画家在,也不惊慌,无事似地奔到东北面前,两眼就定定地望着东北粗糙憔悴的脸颊,手就不由自主地伸了过去,这时的翠环眼里发光,这光芒让旁观者都胆战心惊,说实话,吴葵正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火辣辣的目光,他在初恋情人和马可可眼里也没见到过这种炽烈的眼光,他有些嫉妒,有些羞愧,有些不安,有些惊诧,有些难过,他将头转过,不好意思地避开了这个令人生出复杂情绪的场景。
两人告辞,讪讪地出来。
翠环的主动像火一样呼地燃烧起来,她将东北推倒在床上,站在床前就开始脱衣,才解了颈下的一颗扣子,她就将衣服翻上来从头上褪了下来,里边是一件红布肚蔸,她一把扯下,忽地现出两个小巧的乳房,两点红红的乳头像缀在胸前的小花,东北再次看见他曾经注目过的这道风景,只是没这么近过,看得清花蕾上细小的如花粉般的绒蕊,均匀地分布在四周,像国画中画家点染的用笔。不容他细看,这对鲜艳的小花蕾就直逼过来,融入了他的怀中,这时他就闻到了翠环秀发上的皂角味,如丝的发丝拂在脸颊上痒酥酥的,有一根似乎交错在他的睫毛上,发出二胡的弦音,他有些发晕,迷迷糊糊手就触到了那软软的不盈一握的胸乳,花蕾在手指的按摩下陷了进去,消失了,同整个身体融为了一处,他有些奇怪,这是怎么啦,翠环整个儿地化成了一朵花,将他包围在花心,就在他快要熔化的时刻,门外传来了翠姑的喊叫──
“翠环!──翠环──”
东北一下清醒了,他翻身起来,拉开被子,将翠环一下裹了起来,猫一样冲出门外,对着翠姑说:“翠环没来呀!”见翠姑一脸疑惑,他又说:“你来看呀,她真的不在。”翠姑伸头往屋里扫了一眼,屋子本来很小,藏不下人,床上的被子拥成一团,她迟疑地往外走,心里半信半疑,见东北神色有异,想再踅进屋去,又有些犹豫,这时的东北说了一句让翠姑宽心的话:“翠姑,你放心,我不会同翠环好,她还是一个小娃娃,再说,我也不配她嘛。”
翠姑走了。她是奉五爷的命令来找翠环的。
但东北的话,翠环在被窝里听见了,妈一走,翠环就从被窝里坐了起来,东北一回来,她就哭了起来,胡乱套上衣服,跑了。
好几天东北都见不到翠环的面,他去翠姑家,几次被挡驾。这一拖就打乱了东北原来的计划,好几天以后,他悄悄跑出壁虎道,去毕拉村寻白洁,果然那里已人去楼空──白洁已不知去向。这个结局其实是在他的预料之中。除非他守着她,但这是不可能的,东北不可能守她一辈子。世界上的事儿,守是守不住的。
东北估计她又回到了金莲舞厅。再去找她,又能怎么样呢?
东北一下失去了两个女人。
他垂头丧气地找到吴葵正,说:“我怎么办?”
吴葵正却说:“你问我,我问谁去?我怎么办也没弄清楚呢!我们怎么办?我们就这样呆在壁虎村?”
“呆一辈子?”东北丧气地说。
“世界上最好的办法是逃避,三十六计,走为上。你最好一走了之,天下之大,我就不信没有第二个壁虎村。你走了,翠环就不存在了,那个白洁也不存在了,你走吧。”
“我走不开了哩。”
“对了,沾上的事儿就甩不掉,这就是命。”
“你是激将法呀!”
“对了。留下来,走着瞧。”
“哪,我们怎么办?”
“是呀,我们怎么办?”画家也插嘴说。
“我想,世事会变,等着瞧吧。”
吴葵正说的没错,这个寒冷的冬天过去,春天就发生了更令人意外的事,整个壁虎村注定了要卷入新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