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已经认了要被迫出嫁的命运,至少还有一个月自己必须在宁王府中度过,身为伪兰郡主,林静兰实在不希望处于被动状态,熟悉王府的地形是第一步。
郡兰阁是兰郡主的居所,其外是一条蜿蜒的长廊,往东穿过长廊,是分开三岔的路口,东边的又一长廊通向王府大门,另两条皆是石子路,西边可见一座三孔拱桥,桥下是一汪清泉,桥的另一侧有一处花园,园正中的假山之上立着一座方亭,观景颇佳。
此时林静兰正站于亭内,俯瞰王府中景。
自来的路上,林静兰便心觉奇怪,现下一看,才发现整个王府的守卫只有寥寥可数的几名而已,且均分配在府门附近,之前见过的绿衣侍女此时也销声匿迹了般,乍一看,偌大的宁王府显得异常清冷,几乎觉不出人气儿。
才想着,便闻远处有人声传来,林静兰只觉眼前突然多出一片绿色的身影,原来是那群绿衣小婢,也有几个脸熟的面孔。小丫鬟们神态放松,压根没察觉到静静坐于凉亭中的兰郡主正定睛观察着她们。
她们轻盈的身影被灌木遮挡,于园中时隐时现,间或随风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看着其乐融融的画面,林静兰心内却没有丝毫的平静,只因她们所说之言,句句皆是在嘲笑于她,再者就是愤恨她此次为何没能死去,还要叫她们心不甘情不愿地去服侍她。
心知她们所谈论的兰郡主另有其人,林静兰却无法不在意,她即已取代了死去的兰郡主,便也背负了兰郡主的一切,有仇有恨,有怨有债,一如那道圣旨,不是她想逃便能逃得过的。
“啊呀!”小丫头中的一人突然惊叫一声,一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便终于瞧见了脸色阴沉的兰郡主,随后个个腿软地跪倒在地。
林静兰缓缓下了石阶,行至最靠近她的绿衣小婢跟前,俯下身去微微挑起小丫头那几近埋入泥土里的稚嫩面孔,淡淡道:“若是不愿留下服侍我,我不勉强,稍后你们来我这领了工钱去,便可随意,放心,我不怪你们,趋利避害,此乃人之常情。不愿效忠于我的奴才,留着也是白留。”
言毕,林静兰衣袖一甩潇洒离去。独留身后数名脸色煞白的婢女们瞪大了眼互相对视着,却迟迟不敢起身。
回房后,林静兰又把四喜五福招了来,随意挑了几样精致的首饰,平淡地吩咐道:“五福,去把这些首饰换了银子,稍后若有人来讨工钱,便给了打发走吧。”
五福应下接过,便匆匆退了出去。
四喜上前替主子倒着茶水,察觉兰郡主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心下了然,便试探着问道:“郡主怎会有此想法?现下岂会有哪个来讨要工钱的?”顿了顿,“莫不是那些小蹄子对您说了什么?可是嫌工钱不够?这个月的月钱早已发下去了,十文钱,一文不少呢。”兰郡主若不是已转了性子,只怕那些蹄子又少不了一顿罚了,岂会有万事好商量的余地?
林静兰看了她一眼,也懒得解释,索性话锋一转,道:“四喜,我见你是个嘴紧的,现下有件事我便告知于你,此事可大可小,万不可随意张扬,明白吗?”
“是,奴婢谨遵吩咐,郡主请说。”四喜俯身行礼,心中一奇,兰郡主该是与五福关系更亲近些,怎地竟会选择遣走五福而把大事告诉她呢?
林静兰目光转向窗外,四喜会意,上前查看,微点点头又退站回原位。
前者抚了抚额头,脸色微苦,“不瞒你说,其实自我此次死里逃生后,便觉得头里隐隐作痛,怕是留下了后遗症……”
“既是如此,理应宣太医才是,此时您已答应联姻一事,想必皇上不会再为难您了,奴婢愿替郡主前往,也好传达此事……”四喜愈加费解地建议道。
“不不,其实也不是很严重,不用宣太医了!”林静兰立刻反对道,轻咳两声又道:“无妨,只不过,经此一病,许多过往的人事我都记不得了……偏偏我还记得你呢,但便是你,亦只稍有印象,至于其他人。”苦笑一声,无奈叹道:“怕是平素我多行不义,遭了报应了吧?”
“竟是如此!”四喜讶然,这便能很好的解释为何兰郡主醒后像是换了个人似的,“那皇上呢?老王爷和王妃呢?便是连您的生身父母也忘了吗?”见林静兰始终苦笑着摇头,四喜心道兰郡主可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先后没了亲人,现下还失了忆,心念一转,又觉她失忆也未尝是件坏事,此时的兰郡主倒时常叫她刮目相看了。
四喜想着,便走到林静兰身前跪下,仍是抬着头,劝慰道:“兰郡主,万事有因必有果,只当那是老天爷要收回你的过往,好让你不再拘泥于从前,重新生活,这未尝不是件好事呢。什么报应不报应的,都是子虚乌有之事,也请您别再为此忧虑了。”
见四喜所言似乎有意偏向于她,林静兰心中一喜,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瞥开了眼睛,又道:“若是忘记了那些无谓之人,倒是没什么,可我却连亲生爹娘都忘了,实在是不孝极了!”说罢,抬手佯装拭去那并不存在的眼泪。
四喜闻言,向前跪行几步,正色道:“既如此,奴婢叫您记起来便是了。”
四喜开始尽己所能地叙述宁王及大将军的生前事迹,林静兰静静听着,心里默默记下。
宁王甄汝修,为当今圣上四皇叔,素有贤王称号;王妃段云,乃段侍郎之女,知书达理,贤惠美丽,为宁王的贤内助。林静兰从出生起便赐予是最富盛名的宁王为女,夫妻二人对其疼爱有加,百般爱护。
大将军林展,与濯日国一战中不幸身亡,被先皇封为氏月国一等忠勇功臣;将军夫人封琴,相传为一普通民间女子,却有闭月羞花之貌,惊国绝世之才,与护国大将军一见倾心,共结连理,至死不渝,传为一段佳话。
四喜便是有心告之,她所了解的事实依旧有限。
林静兰微一沉吟,随即含笑点了点头,对四喜道:“可幸有你,不然我怕是要懊恼死了。一会你替我在房中备下香炉,我要燃香以告爹娘在天之灵。”顿了顿,“四喜,现下我便只能依靠你了,万不要叫我失望才好。”
瞧见兰郡主心存仁孝,四喜心中甚是安慰,闻言便又深深扣下头去,恭敬答道:“此事奴婢定会守口如瓶,日后主子若有何疑问,奴婢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又抬了头正色道:“王爷把您托付给奴婢,您便是奴婢一生的主子,主子有命,奴婢从命,不敢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