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大厅后,昕彦追上若源,一路尾随她到了花园。若源停下脚步,转过头看他:“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有话要对你说。”昕彦一脸义正辞严。
“知道你要说什么。是不是想教训我来着?”
“是批评。你不该被批评吗?”
若源但笑不语。
见到她这副不屑的神情,昕彦更激动了:“你很过分,你知不知道?我四姐到底跟你有什么仇啊,你在别扭什么?且不论她的身份是皇上封的和硕格格,现在有是郡王福晋,就论辈分,好歹她嫁给了你那个阿玛,就算你的长辈了吧,你不该向她行礼吗?敬杯茶而已,是什么难事啊,你干吗非要让她在那么多人面前尴尬难堪?你今天非要跟我说个原因,没理由让我四姐白受你欺负吧!”
“我哪敢啊。你不是说了,她身份辈分都在我之上,我欺负得到她吗?得罪她等于得罪皇后,得罪你们一家,我会被挫骨扬灰的。”
“别说你不敢,你刚才都已经做了,还做得那么明目张胆。”
“怎样,那你现在是要把我挫骨扬灰吗?”
“你……”昕彦气结,“你莫名其妙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对她哪里不满?”
“没有。”
“‘不满’两字都写在你脸上了,你当我瞎还是不识字?”
“好啊,你不瞎,也识字,那你看得到我的脸上现在写着什么字吗?”
“啊?”昕彦一怔。
“一个字,‘滚’。”若源大声说。
昕彦被这么一吼,心都凉了。虽然这会儿两人吵得面红脖子粗,但他今天还专程就是为了见她而来的。昨晚回去,他的一颗心热腾腾地全在这个刚结识的新朋友身上,想趁今天王府还在宴客过来做进一步的认识。谁知这个新朋友就这样不客气地甩给他一个“逐客令”,让他正在生气的情绪突然转为了失落。好一会儿,他才弱弱地吐出一句话:“我们……不是朋友吗?”
若源这时也软弱了下来,刚才的气焰消失无踪,缓缓地坐到木栏下的秋千上,怅然地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只是,当我走近那个福晋的时候,发现她……”
“怎样,她不漂亮吗?”昕彦急忙接道。
“不,她漂亮,有气质,”若源不高兴地承认,“可她不该比我娘还漂亮。”
昕彦愣住了,很不解地笑了起来:“她……她跟你娘有什么关系啊?她的容貌跟你娘的容貌有冲突?”
“她……”若源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
“怎么样呢?”
“万一他真的爱上了她,那么他会把她忘掉。”若源冲口而出。
昕彦听得好糊涂:“谁,爱上谁,又忘掉谁?”
若源不说话,独自沉默了。
“你到底在想什么?”昕彦凝视着她问。
在想什么?若源也不明白自己在想。从起床到现在,她的脑子里一直充满了各种复杂的心思,让她自己也困惑起来。她从来没接触过复杂,不懂得复杂。但在十二岁的年纪里,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复杂。不清不楚的东西,就是复杂。
“你不知道,其实我是想欢迎她的。阿玛的身边,妻子的位子空缺了这么多年,早就该有人担任了。他需要娶个妻子为他生儿育女,为这个家开枝散叶,也填补他生命里的空缺和寂寞。你姐姐很好,也许她会成为一个很理想的妻子……”
“那不是很好吗?难道你心里巴望王爷娶来一个糟糕的妻子,和他成为一对怨偶?”
“可是,如果她太完美、太理想,她就会占据他的世界,到时候我在哪里?我刚才对福晋冷漠无礼,是因为我就是想让阿玛看到我对她的排斥,这样他就会顾虑我的感受不会和她太亲近。如果他看到的是我对她的尊敬和热情,那么他会认为我接受她、欢迎她,那他……他会和她理所当然地成为‘他们’……”
“说来说去你就是怕王爷成亲后会冷落你是不是?”昕彦自认为理解了,突然叹了口气,声音也变得异常感性起来:“我知道,我明白你的感受。你小小年纪就失去了自己的父母,很害怕,很孤单。他收养你照顾你,所以你依靠他依赖他,而且是非常依赖的对吗?他是你世界的支柱,你怕支柱被人抢走了,你的世界就倒了,是吗?”
若源没有回答,又陷入了沉默。
昕彦一手轻轻地放在她肩上:“我真的明白,若源。可是你为什么不去相信,你不会失去你的支柱,相反,你会得到另一个支柱,让他们一起给你撑起一个世界?”
若然忽地站了起来,对他大声道:“你不明白,你明白什么!”
“那我不明白什么,你告诉我啊?”
若源无法告诉他,因为说不清楚。
“是啊,我不明白,不明白你一个还处在天真烂漫年纪里的小姑娘为什么脑子里会想这么多。告诉你,想得越多,快乐越少。所以,傻子最快乐。”
“所以你是傻子咯?”若源不禁笑了。
“喂,你有见到我整天傻乐傻乐的吗?话说,你我相识一整天都还没到好不好。”
“也是哦。”若源回忆了一下,确实是昨天晚上才认识昕彦的。但她却有一种认识了好久的感觉。毕竟,在相识短短的时间内,喝酒聊天,吵架谈心,对她而言,这个朋友交得也蛮有意思的。
“我想出去透透气,你陪我去骑马好不好?”若源突然提议道。
“骑马?”昕彦微微惊讶:“你会吗?”
“当然,我骑术可好了,这是遗传了我爹的本领,”若源自豪地说,“你不知道,我爹是沙场英雄。他骑马、射箭、剑术、拳脚无不一流,他是当大将军的人才。只可惜……”她的声音低落了下去:“只可惜,壮志未酬身先死……”然后,她又立即转开了话题:“按你的江湖规矩,跟你交朋友要喝酒,我喝过了。那按我的江湖规矩,跟我交朋友要骑马,跟我一起骑马。”她随口就诌出一条“江湖规矩”出来。
“你还敢提喝酒哪,”昕彦不由笑道:“就你那点酒量还装作豪气干云,要是跟你去骑马,保不准你……”
“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去?”
“可是,现在吗?你们家这么热闹,你还出去?”
“热闹是他们的,与我无关。”她这会儿如此想出去,不就是想逃开这热闹吗?
昕彦见她这么说了,也就爽朗笑了:“好,江湖规矩,自当遵从。”
“那我们现在就去马厩牵马。我要跟你赛马,跟你比一比,看看我这个将门之女的骑术会不会比你们这种养尊处优的王孙公子差。”
“什么养尊处优,是养精蓄锐。你这么个小姑娘要跟我比骑术,那就太可笑了。你不知道,我从十一岁开始就每年参加皇家狩猎,被那些阿哥们视为最强劲的对手……”
两个人说说笑笑地就去马厩牵马,虽然遇到管马厩的侍卫阻拦,但一番纠缠后,那些侍卫毕竟不敢跟他们来硬的,还是让他们从后门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