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致远此时有些懵,懵得连一旁的傅博文已将那信来来回回看了三遍而不知。昨日接得属下深夜来报,得知那擅闯王府之人的行踪后,他便安排了数人去那人落脚之处盯哨。他本以为有了昨日之行,那人会收敛许多。即便此人不收敛,自家皇叔也会多加约束。哪知方过了一夜,他竟抛头露面,大喇喇教人出来送信,好似生怕有人不知他在此处一般。
这是一首情诗,显而易见。但正因为是一首情诗,才教赵致远不安。他虽不敢自夸对自家这位皇叔十分了解,但也知道,他这位皇叔就好似一尊不识人间烟火的佛。说他为情所困,比他起兵造反还要不可信。
信显然是自家皇叔所写,大约是昨日入府之时交予此人。那此人隔了一日又将此信送回是何意?是被退回了?赵致远想了想,摇摇头——这不可能!不管此首有何寓意,但从表面看来,这就是一首情诗。
需知,昨日自己属下跟丢那人之时天色已不早,这样封信根本不可能在晚间私相传递。不然若教人发现,定是大罪。
赵致远又想,既不是被退回,要么这封信根本未送出去,要么这送信之人,便是收信之人。从目前情况来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那么,自家皇叔在病中,与一个毫不相干之人送这样一封“情书”到底是何意?且此人虽是长得文弱,但功夫不弱,是朝廷中人还是江湖中人?
整件事情毫无头绪让赵致远失去了仅有的一丝耐心,他回转身,一把抽过握于傅博文手中的书信,抬手唤了一名护卫进来。傅博文一愣,立刻明白了此人想要做什么,忙在其发令前拦住道:“致远!你不能现在去抓他!”
“你又要保他!?”一听傅博文为这此人求情,赵致远心中便生出一团怒火。他可是清楚的记得,昨日为了此人,傅博文发了多大的脾气。
傅博文听了一愣,立刻醒悟过来,拽紧自己的衣袖,紧咬下唇道:“致远你糊涂了。他是何人,你是何人,我何至于为了保他置你于不顾?不管王爷想将此信交予谁,也无论此人为何要将此信交还,现在信在你手中,王爷已不可能收到。王爷既未收到,便会当此信已送至那收信之人手中。你明不明白?”
赵致远总不过是一时气话,话一出口便后悔了。再见傅博文气得浑身都在颤抖,忙安慰的上前握住他的手,教唤来的护卫先行下去,自己则将傅博文所言思虑一番,最后道:“你的意思,皇叔会有所行动?”
“便是王爷无所行动。”傅博文叹口气,试图将手抽出未果,只得任其握着,笑一声,道:“皇上也会有所动作的。”
傅博文猜对了一半。皇上确实因得了消息而有了行动,但王府,却是该查岗的查岗,该绣花的绣花,该装死的装死,总之,一切如常。
事实上,“有人擅闯王府,被侍卫迎送出正门”一说,早通过各家暗卫像流言一般飞向千家万户,那虽深在皇宫却一向耳听八方的皇帝又怎能不知。
消息送来时,赵子轩正在御花园与皇后赏菊。按说这个季节已过了赏菊的时辰,但前几日沉妃的家人差了几个老奴送来十盆“落金钱”,说是家中下人所植,送来予皇帝并各宫娘娘观赏。因近日罗绮国来访一事甚是繁忙,皇后又病了一场,此事便一直拖了下来。可巧今日日头正好,这落金钱经宫人养了几日,也开得甚妙。赵子轩又将国事处理得七七八八,思及皇后病后许久未出来行走,便邀了皇后并几位嫔妃一同在这园中赏菊。
暗卫送来的消息经了东厂,过了薛公公的耳,这才告了皇帝知道。嘱咐皇后与众嫔妃好生赏菊,午时一同在这御花园中用膳后,赵子轩方才与薛公公一处离开。
且说他人不知这赵子骞早已离了这王爷府前去苗疆,他这个做兄长又怎会不知。即便作为兄长不知,作为一国之君,亲送赵子骞出城的赵子轩也不能不知。既知,那这擅闯王府之人便有点意思了。
此人不从正门拜会,翻墙进了,却又从正门出来。不是赵子骞的下属,不然有后院不走而去翻墙,除非此人有病——而赵子骞的属下不可能病;也不是相熟之人,不然该去苗疆而不是王府;那便只剩下一种可能——此人是王府中那位先生的熟人。
赵子轩想到此处,不由得冷“哼”一声。若是那位先生的朋友,就更有点意思了。先生卧床一月有余,期间探访者无数,皆是翻墙而入,然后被府中侍卫从后院拖出——因为“毒仙”从来就没有朋友。
不管此人是何身份,无视圣旨,青天白日闯完王府还从正门出来,这完全是给赵子轩打脸。圣旨公布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便是连太子一片孝心前去王府探望,都被自己训斥了一顿,还闭门思过三日。此人如此大胆,若说不是故意为之都没人信。可是他人都不知这王爷不在府中,那此人此举要做给谁来看?
瞬间想明此人应是冲自己而来,但赵子轩仍是疑惑,自己与此人应是素不相识,此人向自己示威是何意?
吩咐薛公公传令东厂加派人手盯紧王府,同时派人去彻查此人来历。吩咐完后仍不放心,赵子轩又教奴才找来一身便装,换了,叫上刁士学随行。一行七人,赵子轩乘轿,其余人等打马,往宫门去。待到宫门时,却又停下,思虑再三,又打道回宫,吩咐众人曰“明日再去”。
且不管太子与皇帝如何动作,只说这候了半日,未听得任何动静的谢灵之望着日落的余晖,总算松口气的笑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谢灵之虽不惧麻烦,但若是没有麻烦,当然更好。
轻松的下了楼,在客栈点了两个小菜,随意用了些,念着时间亦不晚,不如出去逛逛。也不用准备,只略整整衣冠,便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