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之将扇坠儿一套,随那吴将军出了门。门外,除一干侍卫,另有一些百姓站在一旁观望。门外是一乘青灰色八人大轿,轿前坠八宝珠帘,轿扛纹百花绕,四面各站两名青甲侍卫,端的是好排场。谢灵之缓步行至轿前,摇头不语,身侧之人会意,一挥手,立刻换了一匹马来。
谢灵之挑剔的朝那马一看,只见那马,通体纯白,毛色光亮。其身壮而不高,头大而额宽,骑将上去,其鸣如笛,其声如虎——实乃良驹!得此结果,谢灵之着实不得能更满意。
谢灵之如此声势浩荡的从客栈去王府,却苦了同样大张旗鼓入了王府的赵子轩。草草下朝,匆匆离宫,本想来王府寻侍卫统领对昨日之事问个究竟的赵子轩,进了王府才发现,不但这侍卫统领不在,连守卫王府的侍卫都被少了一半。
上门去问那王爷房中的老头发生了何事,那老头半天不搭理倒也罢,最后被问得烦了,竟拿“老夫又不是他哥哥,老夫怎知”的话将他噎得半天说不出话。问剩下守卫,却也只得到统领乃是去府外接人。若再问接的是何人,却无人知晓。
打定主意要等吴越归府的赵子轩只能在偏厅先用了早饭,见日上三竿人仍未归,赵子轩便想去厢房暂休。哪知,他这厢方躺下,忽闻得顶上一阵绕梁之声,层层叠叠,听不真切,却声如宏钟,惊得他不敢再睡。
门外刁士学上前来报,说似是有人练兵,已派人前去查探。被惊得睡意全无,再加上此时又有人来报,吴将军已接了人,现正在回府路上,赵子轩干脆坐了起来,更衣,去前堂等候。
那是赵子轩第一次见到谢灵之。当时他正在喝茶——这已经是他自坐在前堂后的第十三杯白毫银针。他正想着喝完此杯,要教下人换个口味时,一个清甜之声突的传入耳中。其声之空,让其一度以为那是幻觉。
那声音带着笑,侃侃而问:“王府今日有客?”一沉稳而浑浊之声回答:“回公子,属下回报,今日皇上来访。”
那浑浊之声音尚未落,便有一袍角从回廊处露出。紧接着,一白衣俊朗公子含笑之影便直直的撞入赵子轩的眼中。那一刻,他脑中飞快的闪过一个场景:他被父皇牵着,面前站着两人。父皇正与那高大之人说着什么,而那人被逗得直笑。这声景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他想去抓住,那场景却突的消失,只剩一团迷雾。在那一刻,赵子轩清楚的感觉到,身体内有什么被挖空,抽离,再碾碎,永不归来。
赵子轩沉浸在自己制造的痛苦里,直到刁士学一声怒喝:“大胆!见到皇上还不跪下!”才发现,那白衣公子已入了大堂许久,且未行礼不问安,进了屋便往他面前一坐,自取了桌上方斟的茶便喝。
谢灵之被刁学士这一喝,震得有些耳鸣。握杯的手顿了顿,看了眼站在皇帝跟前的侍卫,不在意的笑了笑。举杯沾一口清茶,未咽下便吐回,一面疑惑王府难道没茶了,一面皱眉道:“茶凉了。”
前堂之人听得谢灵之如此反应皆是一愣。最先反应过来的吴越立刻转头看向门外,眼神之犀利,直把门外候着的一干丫头吓得连忙低头。赵子轩与刁学士反应稍慢,待二人想起此时该治谢灵之的罪时,早有害怕被吴越责罚的两个小丫头从门外直奔进来横在几人中间,将对话打断。
众人只一眨眼,那进门的两个丫头便将桌上原来的茶俱里里外外换了一遭,又给坐在桌前之人各倒了一杯热茶,向谢灵之告了退,得了应允,才赶忙低头出去。茶香四溢,淡雅非常,早不是先前那白毫银针,却是雁荡毛峰——十足的江南味儿。
“既是客人,还请用茶。”品一口江南风味的清茶,谢灵之不得不感叹王府上下的体贴。但望着对面还在征愣的二人,谢灵之又不得不提醒自己,现在可不是放松的时候。在对方的桌前敲了三声,谢灵之好笑的看着对面的二人突的回神看他,问:“客人来此,所谓何事?”问完,“刷”的一声,将折扇打开,在二人面前一晃,又收回。
谢灵之是个会做多余之事的人吗?答案是,永远不会。所以,如若谢灵之想用此举做些什么,毫无疑问,他得逞了。
望着随谢灵之一走一坐而在腰间随处摇摆的王府玉牌,刁学士心跳一窒,为难的退了一步。拨出一半的刀,犹豫了一会,又收回。而赵子轩,在看到那象征王权的古玉在谢灵之的折扇上摇摇欲坠之时,脑中便一片浆糊。
“你把朕的皇弟怎么了!?”赵子轩一把抓了仍在其面前乱晃的手,将人扯至眼前,怒目而视。
“公子说笑了。”谢灵之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又好气又好笑的挣扎了几次,最后放弃的一摊手,挑着一双眼,玩味的一笑,向赵子轩挑眉反问道,“难道不该是王爷把谢某如何了吗?”
此话一出,谢灵之分明瞧见那赵子轩眼眸一缩,手一松,如失了魂魄一般坐回椅上。谢灵之不满的一撇嘴,将被捏得生疼的手往袖中拢了拢,闷头喝了一口茶,委屈的想,总有一日要让赵子骞还回来。
谢灵之是何人?那是能将虚无之事说得好似确有其事一般,却还能让你挑不出一丝错来之人。他那媚眼一挑,美目一笑,无论说了甚么,都教你信上三分。因此这赵子骞在后来的日子里直被谢灵之折腾得不行,但这是后话。而此刻,赵子轩听了此话,当场征住,甚而全然不知自己是怎样离开王府,回到皇宫的。
赵子轩确实回忆不上自己与谢公子到底还说了些什么,大概是“有空常来”之类的话?但这样不清不楚的情形也并未持续多久,赵子骞的为人如何,他赵子轩再清楚不过。但他厌恶无法掌握的东西!而身份不明的谢灵之,甚至纵容他的赵子骞,都让他发狂!
可惜这谢公子并没有给赵子轩时间去细想这其中预谋,因这忠义王府在第三日便传出消息——神秘公子入住“江南”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