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放在几日前,在江湖上说出“谢灵之”的名头,想来是没甚么人知晓。但自那陆明远离了景州城七日,谢灵之的名号便传尽了江湖人的耳中。对此一事,一向不爱自寻麻烦的谢灵之虽不知,却自有人知晓。不但知晓,还为此事寻上了门。
这日,闲下的谢灵之终是看不下姚瑾瑜日日忙得夜不能寐,将一早起身的姚瑾瑜又硬推倒在床,灌下两碗鱼汤,给了两个选择。
“师兄要么便自己躺下休息,余下那些账本师弟替你察看;要么便让师弟帮你躺下,连带那些账本也替你烧了。”收了鱼汤,教下人带走,谢灵之将房门一关,背对着又预备下床的姚瑾瑜笑,“师兄意下如何呢?”
冬日的晨,便是无风,姚瑾瑜也觉察出冷来。下意识的一缩,姚瑾瑜犹豫了片刻,再要下床时,一抬头,正瞧见谢公子转身,一脸似笑非笑地望向他。姚瑾瑜一惊,挣扎了一下,感觉头一阵剧痛。思及近日确也操劳过度,倒真你是要应了谢公子方回来那几日说的“师弟不过去了三月,师兄便瘦成这副模样。若是师弟再晚回来些,怕不是要替师兄收骨了?”
姚瑾瑜放弃地摇摇头,重新躺回床间,闭上眼。听得谢公子越走越近,但又未走到床间,便听得脚步声食愈来愈远,最后听得“吱呀”两声,姚瑾瑜猜,他大概是出去了。
谢公子确是出了门,不仅是出了姚瑾瑜的房间,而是出了姚府大门。账是要瞧的,他已答应了姚瑾瑜,但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一件事要去做。
原来昨日,谢灵之突然收到一封来自苍阳的书信。书信很短,不过廖廖数字曰“江湖危急,速避”。字非好字,横非横,竖非竖,门童拿了信时,差点儿当作哪家小孩的鬼主意给扔了。字谢灵之自然认得,其意亦简单明了。此时他拿了信出门,只是去对门赵公子处支会一声:他们的麻烦来了。
西街乃是文人雅士常聚之处,只因此街不比东街,杂乱而无章。虽现已换了新知府,东街相较先前也干净许多,但到底不堪。
西街有四家书院,青云、白云、垫云与疏云,皆取“腾云直上”之意。有书院必有书苑,西街较大的书苑有两家,曰“黄金屋”、“颜如玉”。两家书苑为一人所开——此事,明眼人一瞧便明白。此二苑,因其藏书之多,非其他书苑可比,因而不论是否处于应试期,皆是朋客满迎。而此刻,赵子骞便在此处。
因家中事务有管家操持,店中生意又有他人照料,赵子骞现每日不过在茶馆品品茶,在府上观观书,或去姚府与谢灵之下下棋。今日因忆起谢灵之似对其书房中藏书并不满意,便出门来这东街瞧瞧,看看有甚好书,也好摆弄回府。谁知自己这前脚刚进得“颜如玉”大门,谢灵之后脚便进了赵府中。
赵府上的小厮对谢灵之再熟悉不过,因而当谢灵之上门之时,二小厮只当谢公子乃是来府上等自家公子归来,对赵子骞出府一事便只字未提。谢灵之进得府,一眼瞅着前堂无人,一个转身便去了东院。进了东院,去了书房,亦无人,谢灵之有些不悦地皱了眉头。一脚踹了赵公子的卧房大门,发现里面竟仍是空空如也。
可巧,此时与赵子骞收拾书房的小丫头正从前堂过这面来。谢灵之拦了那丫头,语气不善道:“赵公子在何处?”
那丫头一愣,忙跪下,喏喏道:“回谢公子,公子爷今日一早便出门去了,奴婢并不知公子爷去了哪里。”
丫头这面战战兢兢地跪着候了半日,却不见谢公子有任何吩咐,大着胆子抬了头——满目雕廊画栋,一派空灵,哪里还有那翩翩公子的影儿。
却说这谢灵之正气这赵公子竟不在家,心情不悦地出了赵府,才要回姚府之时,却听得离二府不过十丈远之处,正有二人朝此走来。
这二人一大一小,大者也还未过弱冠,小者更不过十四五六。二者皆是一身白衣,形容俊俏。此刻正一面走,一面争吵。谢灵之见此二人,心中之气顿消大半,站在二府中央,只等着那二人送上门来。
江湖皆知,“毒仙”童老先生有一徒,名无涯,乃是一弱童。虽是一少年,但却天资聪慧,于病理一事,一点即通,甚得童老先生欢喜。无涯亦有一徒,名江文者,资智如何,尚无人知道,但其精灵古怪却是让求毒求医者叫苦不跌。
童老先生一生爱赌擅赌怕麻烦,而其徒无涯并其徒孙江文,无甚爱好,只爱找麻烦。这不,前些日子,一位昆山派弟子在苍阳境地遇险,误在林中食了毒物,恰巧被采药的二人遇见。那弟子向二人求救,江文一探其脉,内心颇低,心有不屑,摇头不肯救。
那弟子求了半日,二人只站在一旁瞧着其脸色由白转黄,由黄转青,由青转紫,心脉剧痛。那弟子见求救无用,只得求其代为传递消息。二人互望一眼,无涯点头应了。那弟子忍痛相谢,言:“公子只需去往昆山派,寻得我掌门,就说,谢灵之屠杀江湖众英雄,望开武林大会,诸杀谢灵之!”那弟子一面说话一面吐血,待最后一字说完,身子突的一僵,再无动作。
听此消息,二人甚异。但未等二人细细琢磨,便有一阵邪风骤起,扬起灰尘与落叶,扑得二人面目一片模糊。二人只觉风中一片肃杀感,对望一眼,心中有数,二人不敢怠慢,即刻飞身后退。一左一右,飞至树杈间,抱了树干绕了几圈站稳。
风尽,叶落处,一黑衣斗笠者手握宝刀,一步一步向前走来。行至那昆山派弟子脚下时,顿了顿,手一抽,一送,只听“铿”的一声,那弟子的胸前顿时又多出一个窟窿。无涯恶心地倒抽一口凉气,暗向江文递了一个眼色。江文会意,二人又是一个转身跃去,离那黑衣人更远。
但一山倒比一山高,二人本不是专攻武艺,此刻又遇上此等杀客,自是逃不过。没大一会,便教那黑衣人以轻功追了上来。无涯一面暗叹自己倒霉,一面暗骂那黑衣人轻功之绝。踏雪无痕,落地无声,如飞燕一般,还未等看清是何物,人已至眼前。人至,刀便至。避无可避,无涯只得站出来,问:“你追上我们有何事?”